原来她叫凌檬···
我从未去打听过,所以不知道我在等待缘分的时候,你在故意躲我。你叫凌檬,你一直在我最邻近的人身边。
天空蓝得像海水,万里无云,这座城市许久以来没有这样清朗的天气。可是,这一天并不好。夏晞鼻腔里出了血,她在学校的官网上被揭得伤痕累累,墨夏成了她骂名的罪魁祸首,凌檬在铺天盖地的丑闻中着急平反,黄尹辰跟墨夏彻底决裂···
他冲到WM的办公室,一句话也不说,上前封住墨夏的领口,恶狠狠地对他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你兄弟!”他一把推开黄尹辰,“你他妈,有话就说清楚,老子本来就烦!”他刚从王小树那里被刺得千疮百孔地回来,大黄又冲过来跟他闹决裂,今天是麻烦找上他了吗?
“你跟上次那个女人也睡了?”
“老子睡的女人多了去了,我他妈知道你说哪个?”
“我他妈说谁你不知道?凌檬,记得吗?叫凌檬!”他一拳砸过去。墨夏的唇角撕裂地疼了下,吐了一口,带着腥味的血。他握起拳头,冷冷开口,“她怎么了?”
“怎么了?王霸祖闹事那天你不记得?他给凌檬下了药,后来我送她去的房间···你怎么会不记得?你还笑说,感谢她给我破了处,要不天天缠在你身边,你还害怕!你怎么会不记得?”
他紧紧地抓住座椅的手把,找不到合适的语气,“我不知道是她。”
“够了墨夏,这么多年来,你他妈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王小树那回你就说你是来真的,结果不还是睡了就扔!两次了!你敢不敢,有没有脸再对我说,凌檬这次你也是认真的?啊?”
他铁青着脸,眉间隆起深深的川路,眼睛里灰暗阴森。王小树是他的逆鳞,黄尹辰是知道的,他已经被她狠狠地挫骨扬灰了一次,现在他还来践踏他永世不得超生的灵魂。全世界都希望他深陷地狱吗?就连大黄也要与他为敌?
“你知道的,从来只有我把别人打出血,而你也已经跟我动手两次。凌檬那件事,我···确实不知道你喜欢的人就是她,你要跟我闹掰现在就可以走,或者你可以再打几拳,我绝不还手。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已经这么理解了,我觉得我们也做不成兄弟了。”
黄尹辰的眼里布满猩红的血丝,此刻,他觉得清醒了,可是他还是走了。
他立马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喂,凌檬,我们需要谈谈。”
·····
今天的天空真蓝,像浸在水里一样,他躺在白色的床单里,透白色的窗帘望去外边,虽是秋日了,树叶还是绿得让人幻想,幻想青春,幻想生机,幻想爱情···他突然讨厌起白色,他难得有主观上的偏见,可是此刻,他讨厌起白色,满满的挂在屋里的四面八方,肃杀又冷清,像是他马上就会离去了一样。
“会死吗?”他问夏父,眼里冷冷清清的,像这白日里来去飘荡的窗帘,无情空洞。他这个孩子是吃尽了这世间最麻木的药吗,能一脸无谓地问着这样的话?他捏着眼角,那个穴位传来酸酸的疼,听说是思虑多了,神经乏累。
“不会的,夏晞,你还这么年轻,你最起码····得到你妈那个年龄。”
他合上眼,人类就是擅长把病的人当傻瓜一样哄骗,自作主张地为谁去好。他自己的身体,他比相信科学仪器可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总有人觉得他经不起实话。
输液的瓶瓶罐罐,一点一点干涸,他自己拔去了插在他手背上许久的那根针头,那里的肉因为长时间的扎着针,已经呈淡淡的蓝紫色,微微地向上凸起。这些天来已经静脉注射了那么多淡黄淡绿的药水,此刻,他的血液里其实三分之一都是药了吧。
“夏晞,这次必须住院!”夏父看着他从床上起身,立马过来拦住他。“你不想多活些时日,我想,我不再盼着你好,盼着你长命百岁,我只盼着你多活些时候,你连这样都不能如我所愿吗?”
他冷漠地望来,“我猜大概是半年左右了吧,这样短的时间你还想把我困在病床上?然后精心照料,刻苦研制,延长了那么些天数,可是我余下的时光都只能躺在这里扎针吃药,像是一天没活,我没觉得哪里合算。”
“你···你怎么知道?”那个男人扣起手,抵在额头,“我早知道瞒不住你,你一直都是个聪明机智的孩子,城府也深,我向来猜不透你知道些什么,知道多少?就像这病,你何时知道的我竟也不知道。”
“知道得有些早。”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每次都看化验单,知道自己病情的演变,所以如今能推断活多久是再正常不过。”
他目瞪口呆,“你看得懂化验单?不是说只有细微的变化,你怎么会看得出来?”
“常说我只是对一些食物敏感,我就怀疑这些食物的共性特征,后来总结了一下它们共有的某些属性,翻了些书,后来慢慢发现了些问题···这种病例罕见,我也不知道它的具体情况,只是化验单最起码能看得出来。”
他望着他一本正经地讲着道理,像是医院课堂上的病例陈述,波澜不惊,像无关他的生死。
“从未听你提过,以为你不会知道,也不会想到你会这样冷淡。”
“生死有命。”
窗外的天,像是把蓝的颜色溢了进来,他走过去,伸手在光里轻轻地捕捉,他能感觉空气缠绕指间,能感觉到湿度,和它的温度。“总之,我要出去。”他回过脸望夏父,苍白的脸上挂着凉薄的笑,“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必太难过。你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
他皱起眉,目光深邃。
“你知道了?墨姨瞒了二十多年了,还以为她永远不会告诉你。”
“你又怎么知道?”
“十三岁那年我为什么会搬出去?我妈死了我为什么会恨你?你难道就没认真想过?”
“我以为你恨我没让她继续医治。”
“只是一部分。我妈听到你跟墨姨吵架了,你说把她看作秦记的陪嫁她也听见了,之后她就病了。墨夏跟你的DNA鉴定是我去做的,我妈到死都不知道。”
他抵在额头的手向下划来,按在眼睛上,用力地搓了搓,口中幽幽吐出一口气。这个男孩,他真的从未料想,他背负着这么多年深沉的秘密。他是个失败的父亲,对夏晞是,对墨夏也是···
他忽然松开手,眼睛被搓得红肿。“夏晞啊,对不起,所有的事情···我不指望你能原谅,只是别拿这样的事情报复我,命是你自己的。”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时候,你应该知道,不至于觉得老来孤苦。”
“就算这样,做父母的也不会因为有其他的孩子,就觉得失去一个无所谓了,你不会懂的,夏晞。二十年来,虽然你可能不想承认,我们也做了这么久的父子,做父子的血脉相连了二十多年,忽然斩断,活着的人不会比死好太多。”
活着的人···
他眼眸里晃动起清冽的光,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往后的时光还很长,长到某一天想不起从前的那些悲伤。一切终将过去的。他垂头,苍白的手里落着冰凉的水滴,他希望她终将一天会忘了,又那么不诚实地渴望她终生思念着。
泉水死的时候,她问过他,会不会有灵魂这样的东西。他说不会。现在,他那么希望会有,她渴望那种总有什么东西留下来,不会随死去的人磨灭的那种心情,他总算了解。最后,他终究是个留恋世间的凡人。
窗外吹来凉爽的风,已经是午后许久,他早上才对她说他只是发烧,耗了一整天,他的确要快点回去了。于是,他拿了柜台上的药瓶,对夏父说,“没人想死,我也想之后的日子美好点。”
他是望着夏晞走出去的,心揪在一起,犹豫,矛盾,无能为力···
是啊,他走了那么多阴暗的日子,最后的时光总算要如他所愿美好点吧。
WM的办公室,一个女人被狠狠地掐住脖子,抵在椅背上,“你整我?”
她呛出了泪水,艰难地吐出一句,“你疯了?”
“你不会不知道黄尹辰是我最好的兄弟!”
她抽噎着,不再挣扎,翻着硕大的眼睛瞪他。
他猛然抽回手,烦躁地坐回椅子上,点燃一根烟。桌子上全是烟蒂,他已经抽了那么多。
她大口喘着气,漂亮的眉眼全花了,她就用白皙的手背胡乱地抹擦。
“身后有卫生间,去洗一下。”
她便起身,缓缓走去。
出来时,办公室里已经空空荡荡,桌子那里还幽幽地散来淡淡的烟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