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年春天,窗外飘着雪花,我妈就给我起名叫春雪了。”上中学的时候,我好像听春雪这么说过。
回想我和春雪在一个班级上学的日子。早晨,我总要等春雪背着书包翻过山梁,再和她一起去上学。傍晚,我们又相伴从学校返回。我把她护送过山顶,远望着她下山走到家门口,才相互挥手告别。
她那时爱用红头绳扎两条羊角辫。瘦高个,可能由于长得快,衣服穿在她身上,老给人一种不合体的感觉。裤腿遮不住脚踝,吊吊着。褂子也显得短小,锁骨所在的位置都露出来了。有时,我拿她的“短处”取笑,她就甩动书包追着打我。后来,我了解到她家并不富裕,买不起好看的新衣服打扮她,也就不再那样开她的玩笑了。
我们不仅同班,而且在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还同座。尽管和她相处了那么多时日,但莫名其妙的是我倒对她在教室里梳头的情景记忆犹新。那天早晨她差一点迟到,小跑着跨进教室,一阵风似的在我旁边的椅子上落座。笑道,起床晚了,洗了把脸就往学校赶。她的笑里隐含着歉疚,仿佛做错了什么。白净的颜面泛着红晕,牙齿玉洁。她倒觉着不自在——头发还没梳呢。哎呀,寒碜死了!于是缩了缩脖子,自我揶揄。除了我,她怕再被别人看见,忙低下头从书包里翻出一把木梳,同时长长的头发瞬间遮没了她的脸。那时我头一次见她没扎辫子。
我刚打开书,见她这样,就提醒她其实没人注意。班上的学生很多,忙什么的都有。可她还是面向墙壁,拿木梳一下一下梳理头发。木梳在她黑缎子似的长发上滑行,像弯月落下,所过之处每一丝都伏贴,都焕发油亮的光泽。此刻作为少女的她娴静如水,整个教室似乎都安静下来。梳完头,用橡皮筋将头发在脑后束成一大绺。又从白瓷盒里蘸一点雪花膏,双手搓搓,涂抹在脸上。我闻到淡淡的香味,容易联想起女性青春的神圣与美好。我有点紧张,慌忙躲开少女睫毛里闪过来的一瞥。
学生时代。我们的心灵都如雪一般纯洁,那种带点傻气的单纯甚至一直保持到我们都长高长大了,仍没有认真考虑过异性间可能会建立的更为亲密的关系。初中毕业后,我和春雪就天各一方,好几年都没见过一次面。偶尔想起春雪,我会无端产生一种“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的惆怅。
其实,我和春雪的家只隔着一座高山,以及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只不过走到春雪家,额头上要渗出汗珠来。年轻轻的还在乎流汗,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大男大女的不方便交往。如果没有上学,工作等表面看上去理所当然的理由,两个原本关系很好的男女常常相处的机会几乎等于零。除非······除非我和春雪相爱,那才有可能天长日久甜蜜厮守。
这是我在去年初春才萌生的希望。那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竟浑身发热。
去年初春,天空飘着零星小雪。我闲着无聊,忽然想到踏雪寻梅。梅花在北方——我们这里是没有的,但为了开阔胸襟,于雪中欣赏春色,倒是随处可见的。
我出了家门,步上一座木板桥,穿过松林,缘曲径登上高山。一路上飘飘白雪伴我,空气温润清新。站在高山之巅,远眺雪中景致,心胸更加豁然。索性下山,到春雪家看看,那又如何?想到这,我身上暖意烘烘,汗都冒出来了。透过稀疏飘零的雪花,望见山脚下一棵苍翠虬曲的老松树附近,有一处宅院,就是春雪的家。
走进春雪的家宅,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我和春雪多年不见,她还认得出我吗?我心怀忐忑,敲了敲大门。不一会门开了,正是春雪!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在她开门探头看着我的瞬间,一朵雪花,飘飞入她无意间稍稍敞开的衣襟里去了。
面前的春雪,再也不是那个多年以前,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和我相伴去校园的女孩。她又长高了,但也只和我身高相仿。没了羊角辫,换了一头密不透风的黑瀑布,肤色白净得像去皮的熟鸡蛋,前胸丰满,腰瓶颈似的,又圆又细。一股女性特有的气息——熟悉的雪花膏味,令我顿感心情既慌张又舒畅。
春雪看着我,微笑着问:“你是······”
“你不记得当年同在一个班的老同学了?”我掸了掸头发上的雪。
“哎呀!我才认出来是你,咱们都好几年没见面了,时间过得真快。”春雪惊喜不已,雪白的牙齿同雪花一起闪着无瑕的光。
春雪忙领我进院请进屋里,把我介绍给她的父母。落座后,她为我沏了一杯热茶。我们谈论往昔岁月,今朝年景,不觉天色向晚。饭后,仍雪落不止,却比先前密集得多,厚厚的积雪令我难以登山返家。只好在春雪及其父母的一再挽留下,在她家住宿。
这一夜,雪落无声,映得窗子有些发白。我望着窗外,躺在热炕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想想几年未见,春雪竟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眼前又浮现出春雪开门的一刹那,一朵雪花引领了我的视线,让我第一次注意到她高耸的胸部,那里的肌肤与雪相融,令我遐思万千。
今年春天,鹅毛大雪在风中飞舞。积雪覆盖下的高山崚嶒巍峨,山径早被雪层埋没了。我家房前屋后的树林,已吐娇绿的嫩叶。
下雪之前,春雪又来看我。那时我们相恋已好长时间了。
望着春雪光洁如玉的容颜,我问:“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才爱上你的吗?”
“从什么时候?”
“去年春天我们再次见面,有一朵雪花落入你的怀里。从那一瞬间,我才开始对你想入非非。”说着,我用手轻轻撑开她的前襟朝里看。
“看什么?”春雪的香腮上泛起红晕。
“看那朵雪花还在不在?”
“瞧你那傻样儿,”春雪笑着依偎在我怀里,望着窗外纷飞的瑞雪,娇滴滴地说,“都相处多少日子了,你还记得去年春天的雪?其实我也特别记得那天的你;那一夜,外面下着雪,静悄悄的,我的心却因为你的到来久久不能平静。”
她让我把耳朵挨近她的嘴唇,听她柔声说:“你想不想让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当然想了,快说。”
“唔——”春雪说,“你猜猜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