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冬天的那个下午,天气出气的冷,寒冷的北风呼呼地吹着,卷起漫天尘土,吹得天空都灰蒙蒙的。北京郊区密云县石疙瘩村后破庙前的几棵大杨树的树枝,被风吹得吱吱作响。杨树底下模模糊糊地蜷缩着两个人影,在寒风中瑟缩着。
狂风中吹在空荡荡的打谷场上,扬起一阵阵尘地,天际间到处灰蒙蒙的,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从打谷场周围冒了出来,从不同方位向着杨树底下的那两个人迅速包抄过去。军人的行动迅速敏捷,转眼间,就将两个人围在中间。
一个干瘦的老太太靠着大树歪在地上,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土布大褂,花白的头发沾满灰尘,在寒风的吹动下越发显得乱蓬蓬的。老太太胸前紧紧地抱着一个小男孩,那个孩子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破成一条一条,已经看不出是用什么做的,小孩紧紧缩在老太太的胸前,一动不动。
看到有人围了过来,老太太抬起头,用冷漠的眼神看了看周围,满是皱纹的脸上面无表情,接着低下头去,哆嗦着手将破碗里仅剩的一点黑乎乎的干粮用手指小心地抠下来,填到孩子嘴里,又用手指在碗底抿了一圈,手指上沾上了几粒黑色的饭粒,老太太很小心地将手指伸在干憋的嘴里,吮吸着自己的手指。
看到眼前的场景,所有的人心里都一酸,周围荷枪的战士枪口已经低垂下来。这就是伤了四个人后逃避追捕的***特务?
“就是她?”领头的一个40多岁的黑瘦军人皱了皱眉。
“李首长,就是她,我们里屯村的张婆子,解放前就喜欢搞些封建迷信的东西,”说话的中年男人声音很激动,“这都解放了,前几天她又搞封建迷信,我们带人去阻止她,她不但不听,反而把我们的四个村干部都弄得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被称为李首长的人收起手枪,向前走了两步,靠近树底下的老人,沉声说道:“大娘,我是军管会的李向军,你先站起来,跟我们走一趟吧。”
“去哪儿?”老太太抬头看着面前威严的男人,嘶哑着声音问。
“跟我们到军管会去,把事情说清楚。”李向军说。
“我不去。”老太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回答地很干脆。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你搞封建迷信,还煽动群众,阴谋破坏革命工作,更为严重的是,你竟然还伤害我们派去的干部。你就是国民党潜伏在我们这儿的特务!”那个和老太太同村的男人越说越生气,提高声音喊道,“别不自觉,你再不配合,我们就把你抓去!”
“哎,”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和善地说道:“我早说过了,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你们马上大难临头了,还是听我的,让乡亲们离开那个地方吧。”
“张婆子,你乱说什么!不准再妖言惑众。”中年男人大声呵道。
“哎,怎么真话就是没人愿听呢。你们不听我的,不管村人的死活。我也没办法,现在我要自己离开,总行了吧?你们回去吧,让我这个老太婆带着我的孙子离开这儿吧。”张老太晃着满头灰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老人家,”李向军说道,“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回去,把事情说明白?”
张老太斜眼扫了一下说话的李向军,又低下头去看自己怀里的孩子。孩子躺在老太太的怀里,这么冷的天,却一动不动。
“孩子怎么了,怎么一动不动,是不是病了?”李向军俯下身子,伸手想掀起盖在孩子脸上的褂子。
“别动!”老太太抬手挡住了李向军,“魂都没了,还能活蹦乱跳吗?”
“唉,我们该走了。”老太太抱着孩子颤颤微微地站起身,又把放在地上的一个破包袱背在身后,抬脚就要离开。
“你不能走。”李向军连忙伸手去拦。
老太太停住脚步,用眼神扫了一下周围,对李向军说道:“你让开吧,我要走,你们是拦不住我的。”
李向军顺着老太太的眼神向四周看去,顿时呆住了,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原先荷枪实弹围在周围的军人现在都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李向军惊恐地盯着老太太,伸手要去掏枪,突然感到手一点也使不出劲来,接着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老太太看了看在地上躺着的人,伸手整理了一下盖在孩子身上的衣服,颤颤地却毫不犹豫地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身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灰蒙蒙的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