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无退路,前有追兵。剑子仙姬带有一阵香风合身扑来,杜芳霖避之不及只得以点拨之法四两拨千斤,再望四周,哪里还能见到白发剑者之身形,这一准是被人给坑了。
“成何体统!”
好容易将剑子仙姬推拒在外,杜芳霖沉声喝止。一身粉红的还俗师太总算正眼看了过来,却扬袖继续泫然欲泣:“杜先生……”
真是可怕。
这分明该是药师慕少艾的待遇!
杜芳霖再度自我反省,自离开孚言山之后,分明给予琉璃仙境几多帮助,那白发剑者为何要如此坑害吾等……“停,慢来,再行一步,扇不留人!”
但剑子仙姬若是如此简单便被喝止,那剑子仙迹也便不会无法无奈到最后习惯就好了。
墨骨折扇蓦然点中师太眉心,杀气腾腾。
剑子仙姬终于停下身形,看一眼儒者那张黑沉沉的脸,心中一个咯噔,总算有了收敛,“杜先生,自从接到你之书信,我家剑子至今未归。参寥静院遭此大难,近乎无人生还,仙姬吾无人主持公道……啊,杜先生啊~~”悲悲戚戚的仙姬红袖起舞,罗袜轻旋,扑了一个空。
这段时间以来,这处空地上已经被两人踏了个遍,任凭再大危险也不动神色的春秋砚主赫然出了一身汗。
杜芳霖眉头一动,这时才见到旁边地上有白发剑者剑气留痕,四个字:了无之境!
“嗯……”他沉思之时,情绪激动的仙姬再度扑来。折扇并拢,杜芳霖一旋身已拿住了剑子仙姬之手腕,并指一敲,尖锐的疼痛瞬息由经脉攀援而上。
“啊。”剑子仙姬这才吃疼后退,捂手不敢上前。
“可否一说发生之事。”杜芳霖道,“静院有人生还否?”
“吾回来时,正逢魔兵杀人,混乱之中失去太真师尊与灭因师姐下落。”剑子仙姬戚戚艾艾,扬袖掩面,“不过师姐有留下书信一封,点名要予你。”信是在刀瘟常年礼佛的蒲团旁找到的,封皮写有杜芳霖三个字。在火焰魔城刚刚入世的时候,为寻正确的魔界入口,春秋砚主曾亲入参寥静院,与那时还未曾恢复记忆灭因师太刀瘟有过一场未有回应的对话。
仙姬取出信函,小心翼翼交予折扇之上,面上满是不舍。参寥静院已成魔窟,虽然这个地方并不如豁然之境那样值得怀念,但这封信无疑已是剑子仙姬唯一与过去有关联的物品。
信为刀瘟亲笔所写。
三两句话,阴阳海绝死岛,刀瘟无救,患剑造杀!数行字下赫然血色,也不知是人之血,或是魔之血。
一眼扫过,杜芳霖心中有数,大致知道该往何处寻找刀瘟。他合起书信,再思白发剑者所留之四个字,无疑也是提示。
但是白发剑者不该知晓了无之境的主人,无悼一人庸既是刀瘟口中提起的患剑!
则是了无之境另有机遇。
一直以来琉璃仙境三人组,药师慕少艾摆在明面主持正道大局,白发剑者隐在暗处查探虚实以及负责引开魔界视线,杜芳霖若即若离提网收线,三人合作无间。白发剑者仍然不曾换回素还真之身份,是因异度魔界邪族探子一日不曾放松寻找被俘的赦生童子与吞佛童子下落。
大家都很忙。
那么谁来送剑子仙姬姑娘前往豁然之境寻剑子?
杜芳霖毫不犹豫振袖放出传讯青鸟,由术法形成的光影一声清鸣,冲破云霄而去!白发剑者不肯干的事,他为何非要如了素还真的愿?谈无欲被调离去往冰雪之涡,慕少艾因为阿九之缘故心情不佳赖在残林不肯走。白发剑者颇感寂寞,很是想念一众好友以及屈世途。
半个时辰内,两人一进一退,大眼瞪小眼。
青鸟回归,带来一人,却非熟悉人影。那是一名真正的年轻人,黑发布巾,身背书具,玄衣蓝袍,手中还提着一管笔:
“小生太瘦生,两位有礼,在下无意闯入此地……这,这位可是仙姬姑娘?剑子大侠之前还在四处寻你……”太瘦生五官清秀,灵动非常,先看一眼脸色黑沉的杜芳霖,立刻转向一旁剑子仙姬。
仙姬果然感动:“是剑子,请问先生,你是在何处见到吾家剑子?”
“此地往东,三百里啊——”太瘦生话还未说完,眼前已失去了仙姬人影,一如香风瞬间吹散浓雾……
“剑子~~~~”
远远只听到悲喜交加的婉转声音,赫然伴随烟尘越去越远。仙姬十分惊喜,剑子竟然当真有过来寻她了!
但是往东三百里,这个距离……指的应该是公开亭?
太瘦生轻嘘一口气,再度面向杜芳霖,微微致意。
杜芳霖道:“为防万一,还请沿途守护。”剑子仙迹的人,无论如何也要看好,也免得影响剑子做事的心情。
“先生放心。”太瘦生道,“宗主已将人手由北域调度过来,仙姬姑娘事关剑子前辈,吾等自不会大意。”书生出身北域,是密探组织钜锋里中之一员。之前钜锋里与孚言山有过合作,如今这份合作依然在继续。先有助令狐神逸归还人皮之人情,再有兰若经真相理清,钜锋里确实有欠人情。
只可惜夺取兰若经的凶手地理司看似死于藏龙岗,之后却再未找到尸体。联想起双极心源之法的某些特性,立时引起钜锋里警觉。
但是杜芳霖的青鸟原本是有意联系骤雨生,最后却来了一位太瘦生。这一点小小的意外,同样也引起春秋砚主之心思。两人对视一眼,太瘦生后退一步,恭敬低下头。
“钜锋里可有寻到线索?”杜芳霖问。
“笑蓬莱与公开亭等出现的可疑之人,已被全数盯住。”太瘦生回答,“但新出现在笑蓬莱的舞姬五色妖姬身边,并无疑似地理司之人。”
“那,圣踪呢?”
杜芳霖以折扇抵唇,“你可有见到骤雨生?”
“所有线索已全部递交铸天手前辈。”
太瘦生道:“宗主本意亲自过来,但先生之前交托之事尚未完成,不敢轻离。只恨有人三不五时前来打搅,不然速度应该可以更快一些。”钜锋里的宗主令狐神逸也是一名技艺不凡的铸造者。
那件东西本该交由铸天手处理,但野人惹动非常君,最近很忙,非常忙,骤雨生表示自己没有空。
“吾会酌情处理。”
杜芳霖五指推动折扇,果断道。会干扰令狐神逸的人,该是一直试图为父报仇的令狐氏子侄号为情杀者。那是一段平庸者嫉恨卓越者之兄弟阋墙的历史,令狐神逸因心怀愧疚,一直对侄儿情杀多方避让。
在皮鼓师死于骨箫之手后,三弦音只剩筋弦琴绝弦一人。琴女不久前已继任北隅皇城国师一位,其爱慕者情杀便一直侍奉在其左右。要解决因情冲动的少年人,从其女神琴绝弦处下手便可以。
“最后一件事。”杜芳霖折扇交由左手,右手扬袖背往身后,“带吾前去了无之境!”他说得十分肯定。
太瘦生目光一闪,一笑低头:“遵命。”
了无之境。
武林中一处很少人知晓的隐秘之地,却是钜锋里位于中原的驻点之一。其中常住的两三好友,皆是与宗主同等地位的长老,只不过闲云野鹤自在惯了,很少回归北域家乡。
这其中有头罩竹篓的麻衣刀客,有手扶轮椅的了无之境主人,还有一名娶妻生子退隐江湖的矮小大夫。
此地不在深山,而临流水。苍苍荒野,悠悠白云。一所茅屋,一处小亭,一个龟壳,三两铜钱。
无悼一人庸排出卦象,旁边另一位好友神医惠比寿翘首相看。
“怎样?”
麻衣刀客天险刀藏就着竹篓喝着淡酒,转头瞥来一眼。
“情况不明,卦象难清。”
无悼一人庸是一名身着深蓝袍服两颊削瘦的男子,肤色可见病容,五官仍显清俊:“宗主可有送来怎样消息?”
“北城元凰当政,加封三王清扫边境。有琴女操纵叩魂钟,北隅并无异样。”天险刀藏放下酒杯,再看惠比寿,“之前慕少艾有来请神针出手,是为傲笑红尘。中原对魔界之战看似已占上风,实际并未摸到魔界之底牌。”
“此乃隐患。”无悼一人庸道,“从卦象看来,时机该是未至,但一味等待,好似又容易错失时机。”六枚铜钱连摇三次,上下两行排列是为六爻。中原一方为抗阎魔旱魃四处奔波,了无之境看似闲云野鹤,却也担负了不少工作,“骤雨生启程了吗?”
“人已离开。”惠比寿摸着胡子插话,“没想到铸天手能使一手好剑法,看似不输宗主的忘形凌斩法……”
“这个人身上秘密颇多,藏龙岗上所留之剑痕,颇有奇异之处。”天险刀藏便是负责去藏龙岗收尸的人,“可惜,死不见尸,却不知魔界又要使何等诡异手段!”没有见到地理司的尸体,终究是一件让人不安的事。
但这件事也只有先解决掉会造成更大灾难的异度魔君之后,才能慢慢去查探。目前魔界出入口能确定的有圆教村、参寥静院两处,笑蓬莱入住了一名新舞姬,仍然在观望。
一片绿叶忽而坠落,飘至其中一枚铜钱上。
无悼一人庸低头看了一眼,道:“有贵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