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月,云层遮蔽星光。
当时在万圣岩,骤雨生不能不说,内心其实是有一点点颤抖的。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一直冷冰冰的邪灵忽然笑了,当真是阴森可怖又诡异,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故事?
但是线索是有的,只不过缺乏时间与机会给予人思考!就像是袭灭天来看向天狐妖僧的眼神中带着沉吟与警惕。在魔者的眼中,面前所谓“妖僧”,这从面容到性情都突然变化为伪装的人,是合作者,还是见证者,亦或是不同寻常监视者。
任务的内容,大概取自彼此之行动。
“云鼓雷峰,汝,害怕吗?”邪灵走后,袭灭天来忽然道。
骤雨生被邪灵惊吓之后异常谨慎小心,决定尽量少说话,保持逼格,绝不乱开口。而且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云鼓雷峰又是个什么东东?并非三教中人,骤雨生全程懵逼真的没有半点害怕啊!
“涤罪犀角,为一柄入魔之刀。如要破除封印,在到达指定地点之后,需用魔剑以之共鸣。”
袭灭天来道:“汝身上邪气有余,却无半点佛门气息,接下来的行动中,需更加小心。”
手腕念珠一旋,出自佛门的魔者兜帽下的眼神深邃,像是并非刻意在点出身边的合作者来历有异。吞噬完一步莲华之后,袭灭天来气息很有些不稳,此时的交谈亦是争取时间沉淀消化,不能将所有的筹码都放在别人身上——异度魔界的下次足以证明,邪灵背后的人绝非值得信赖的合作对象。
然而从反背魔界的那一刻开始,袭灭天来内心决然已否决退路。他眼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按照邪灵给予的条件将任务完成,前往云鼓雷峰,取得传说中的魔刃涤罪犀角,借助刀上不明来历的庞大业力与罪孽,这样才能以最快并不留后果的方式,不留余地消磨掉属于“一步莲华”的部分。
这是一个相当划算的条件。这一场赌约,注定是袭灭天来获胜。“一步莲华”的未来注定要被袭灭天来所掌握。从此佛之虚妄佛之难题佛之半身便真正自由了,而袭灭天来则刚刚好脱离魔界漩涡,继而借助涤罪犀角之业力,以自己的真实意愿,在世间开启一场灭佛之契机!
云鼓雷峰这一步,在魔者心目中,是可怜的傻半身失算的开始。
这才是邪灵说服魔者出手反背魔界的真正要素!也是杜芳霖几经考虑之后,所列出的“最可能成功”的条件。春秋砚主差不多综合考虑了所有还清晰的记忆,将一些此时天命未显的人事物牵扯其中,至于牵扯出这些势力后果,他也有早已想好要怎样避开对自己不利的那一面。
为了提高信任度,他当然也有要求。
邪灵背后之人要给云鼓雷峰找一点事情做,借此转移背后的梵天一页书的注意力,免得有人去追查素还真失踪之真相。如来之巅,可还残留着白莲临死之不甘疑问,理由定然可信。
代价太大了,谁会为了算计一个还未出世之魔,彻底偏离所处阵营去谋杀正道领袖呢?
怎么想都很可笑对吧?像是冷冰冰的邪灵突然面露笑容——那样让人匪夷所思、细思极恐,并且无以名状地感受到荒谬。
拥有极大自信的袭灭天来,也根本不介意对方理由之真假。他手中已经牢牢抓住了想要得到的东西,等于先一步拿到了自己的报酬。后续鹿死谁手,云鼓雷峰上自然亦是充满变数。
比如留在这里的协助者,其实就是对方留下的一个破绽。天狐妖僧可以是一柄用来突破云鼓雷峰的最锋利的剑,一旦真面目暴露在众僧之前,其实也可以是一柄反过来对付阴谋者的“刀”。
以上这些全部都跟骤雨生没有任何关系。
老铁的想法就异常简单了,阴逼老杜想办法把自己哄上了炎山,拿到了魔剑创世升了一级保平安,制造新的阴阳骨来让徒孙圆儿避开死劫,顺路坑了魔界干掉一统中原的最大敌人素还真,接下来那必定又是在利用自己去坑眼前这一位,是“前面有坑跳还是不跳”的老把戏。
至于眼前的猎物又在想什么,到底会不会从坑里跳出来,那是老杜要考虑的问题,与自己一名来自东瀛的妖僧何干?
久经历练的铸天手漫不经心地猜测,内心转过了一个又一个念头。此事天狐妖僧一手按住自己的银色面具,良久时间内什么也不说,他果然越来越讨厌和尚了,入魔的这种也一样。
“所以‘目标’是什么?”
良久之后,见猎物异常有耐心一点也不着急,骤雨生自天狐面具后展露一个阴测测的眼神,“现在,吾是你手中的‘刀’!”
“嗯——”袭灭天来似是沉吟,兜帽下眼神不变,向前掷出由邪灵手中得来的路观图。
魔者正在猜测,离开的邪灵与幕后者没有向协助者透露信息的原因。
是为了保护此人,或是计划之需要?现在路观图被掌握袭灭天来的手中,是否透露信息,意味着完全将由自己做主,这其中微妙之处,大概能感觉到眼前这什么也不知道的人,可能是一份送予自己的魔之祭品。
袭灭天来思考过后,决定顺意而行。
“嗖”地一声,现在天狐妖僧成功地从对家手里拿到了自家同伴手绘的关键信息了了。
一段模糊的讯息被术法所铭刻,保证能被每一个拿到路观图的人所感知,这根本就是一段诡异的记忆的载体——关于某个势力在日后是如何踏平云鼓雷峰,顺利取得魔刀涤罪犀角的影像记忆——是被术法做出一定技术处理,由真人替换了木偶后所演绎出的“记忆”。
这是“故事”,也似乎是极为诡异的天命中会发生的真实未来。
正是因为有着记忆在,袭灭天来才能够确认佛门圣地确实存在这样一个秘密。这秘密价值极大,令魔心喜。
骤雨生突然明白了邪灵所说的话,‘杀可杀之人,杀阻碍之人’。路观图上的“记忆”影像同时让他想起了一段久远前听过的故事,有魔刀,有佛首,还有三个专扯同伴后退的恶僧。
老铁的阅读理解,是真的能有满分!
骤雨生马上在极短的时间内,记下了其中几个重点的名字与人物,参观了魔刀涤罪犀角被存放的地点以及封印模式后,心中已是一动。
天狐妖僧按住面具的手缓缓放下,莫测之目光从面具后转移到手持之魔剑创世上。
“妖僧明白了……
“天将光明,群僧无首,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再迟一瞬——
怕是无人能挡住,即将归来的招提僧!
天将光明,黎明至暗。
群僧无首,涤罪洗尘!
云鼓雷峰,正要迎来一场不该同屏的战斗。一处不该在此时涉足的佛门圣域,隐藏在万圣岩罪佛净地的佛门执掌刑罚之地,却在夜色犹深之刻,迎来了山门外缓步踏来两名死客。
天命未至,天机不显,谁能想到呢?
唯一心有感应的人,被一句旧日诺言困在了术法环绕不辨虚假之地。在杜芳霖决定让骤雨生前往炎山,因此写信请旧日故人前来相助的时候,他就对由云鼓雷峰化身而来的招提僧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曾答应过,若有一日,我若是入魔,你来渡我!
与魔界交手的每一步,春秋砚主都有踩在入魔的边缘上。他身上存在的气息流逝感越深,则暴露出与万血邪籙的联系就越发深刻。招提僧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已有所感应。在没有确定一个结果之前,出于旧日承诺,招提僧不能离去。
这个承诺距离现在已有很久很久,久远到那时云鼓雷峰还未建立,涤罪犀角也才刚刚辗转来到无名僧人手中。
此时招提尚且无法真正放下手中之刃,他也无法坐视昔日好友再度拿起那柄沾血之刃。
云鼓雷峰最近并无大事,本就隐在众僧之后的佛首近乎传说,而谁又会在意负责洒扫山门招提僧呢?
在招提僧的表象之内,佛首帝如来就此被久远前的过去困在了沉流重泉。而重泉之外,牢门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还安排着拥有暂时拖延时间的“看守者”。
但是在在天光明亮之后,云鼓雷峰之变故引起的佛脉变动,终究会扰动到那柄用以镇压魔刀涤罪犀角的圣器!
天亮之后,雅少自己判断局势,认为已经不能再等下去。
笑剑钝踏足泉水源头,果然第一时间见到招提僧骤然变化的表情。天刀无声上手,刀弧微弯,雅致精巧,将外界之阳光,溪水之波光尽数纳入一刃!
而此时,杜芳霖却被从天而降的一艘晶霞宝船挡住了去路。无形之中,从邪灵传来消息,梵天一页书并未出现在此时的云鼓雷峰开始,一种淡淡的阴谋气息已经让他警觉。
他的目的很简单,一如正在云鼓雷峰“大开杀戒”的骤雨生心中念头一样简单明了。
既然引出了袭灭天来,为什么不顺便试一试一项研究了很久的命题呢?
既然初见之时,无名僧还是无名僧,世上本就没有鬼如来——那么,既然非要借用袭灭天来的力量,为什么不试一试转移“天命”?
既然必须要用条件打动魔界潜藏的佛之魔者,为什么不能顺势而导,各取所需,这样袭灭天来得到了涤罪犀角,那原本之天命是不是会产生一丝异动呢?
不去做,怎能验证,不行动,怎能把握住那一线机遇!杜芳霖确实已经准备了太久太久的时间,久到几乎以为要一直等到天命降临才能够出手——但那样,帝如来何其无辜,最初那位一心只想灭罪修佛的无名僧者又是何其无辜。为什么善良的人,就一定要被罪恶玩弄在掌心呢?
但是杜芳霖却也知道,自己有一位曾因思虑不周而“打草惊蛇”过的老对手,正端坐在儒门深处,等待自己露出一星半点的破绽!
梵天一页书突然失踪太过可疑,眼前这艘船又来得突兀。哪怕船上传音之人气息飘渺清冽,驱动之术法更隐约出自道门——但同出三教,儒门之人总有几个佛道朋友不是么?
此时此刻,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让杜芳霖内心思忖后,宁愿延误一段时间。
他果然停下了脚步。“我不急。”自言自语一句,扫了扫沾上落叶的墨色衣袖,肃然道:“阁下是?”
“千秋钓舸歌明月,万里沙鸥弄夕阳。尽扫清尘何寂寞,踏云追鹤九重天!”
船上的人道:“吾从不在武林行走,这位儒门的朋友该是从未听过吾之名声。道者御宇擎天桓春秋,正是如今武林之名人‘春秋砚主杜芳霖’的那个春花秋月之‘春秋’。朋友,你听过这个人吗?”
没有听过的名字,不是记忆中的存在,无法辨别敌我。
大致算了算试探所需要的时间。
“抱歉,不熟。”杜芳霖直接就开始偷换概念,“据江湖传闻,此人与正道名人素还真曾为好友,亦是出自儒门一支,比如学海无涯……”他歪了歪头,就此放慢了语调:“朋友,你有听过太学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