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我身后的那一桌上几个老头子正在议论着我的死相。
但我更关心的是窗外的一个男孩,七八岁,很活泼的那种。
我看着他从街对面的民居里走出来站在街边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他用手遮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他眯着眼,好似有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于是我也学着抬头去看了一眼天空,可我看到的却只是乌云压顶,一片昏暗。
我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男人为什么会穿着风衣,也许他眼中的世界跟我一样,都只剩下了昏暗阴冷。
小雨靠在店门口惬意的玩着手机,我想她应该是在晒太阳。
以前我也喜欢搬把椅子坐到她的身边,跟她聊一些有的没的。可是现在我没有这个心情。
我在桌子上留了一些钱之后快步的离开了这里,我得在警察找到我家之前赶回去。
跳楼的时候我没有什么好留恋,但现在既然没死,家里总归是还有一些东西值得我带走的。
出租车很快就带着我来到了城北,江城是一个小城市,即使是步行,两个小时大概也就能横穿了。
我没敢直接让出租车开到家门口,而是在路口下了车然后又步行了3分钟。
我的家在一座废弃的工厂边上,前些年因为城市整改,这座工厂就搬迁了。
左右邻里也都把房子卖给了政府,因为我那个时候还有些钱,所以就乐得个安静没有搬走。
我的家是一幢三层的小楼,没有院子,但是占着很大的一片空地。
我远远的看着那一幢房子,一时间有一些恍惚。
倒不是因为我如今换了个身体,或者死而复生什么的。
而是因为这幢房子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产。
我独自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12年。
在这里我染上了赌瘾,然后走上了不归路。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硬要说的话,我心里有些类似于愧对父母的感觉。
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我从门口的一块板砖下面取出了备用钥匙开门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一切都跟我昨天离开时一样,可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慨这里的物是人非。
我飞快的奔上了三楼,从杂乱的储物间里拿了一个大号的旅行袋,然后转身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塞了几件平时我不怎么穿的长袖长裤之后,又返身回到了三楼。
当我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可是我的心里真切的感觉到了痛苦,尤其是在我把父母的灵位装进旅行袋的时候。
如果他们在天有灵,能不能认出我?
或者说,他们看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拿走自己灵位,会不会感到惊愕?恼怒?
接而痛惜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昏暗的天空映衬着这个本来就昏暗的房间,压抑的能拧出苦水。
远处传来了汽车碾压石子的声音,我的时间不多了。
将父母的灵位小心的包裹在衣物里,我又回到了房间迅速的收拾了一些随身用品。
再看了一眼我生活了12年的地方,我转过头从窗口跳了出去。
我从房子后面的小路绕进了那座废弃的工厂,我站在工厂的楼顶,远远的注视着我的房子。
我看着一辆警车在我房子前停下,然后几个警察拿着一些本子大模大样的走了进去。
我特意的没有关门,也省的他们去撬门。
我想不久之后我的房子就会被政府没收,我没有亲人可以来继承这幢房子,这些都是政府求之不得的。
平白无故的省了100多万拆迁款,他们倒是捡了个大便宜。至于这片土地什么时候开始动工,据说是规划还没有定下来,反正也与我无关了。
天色似乎更暗了一些,我身上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我一天都没有看过时间。
我只是本能的回到这里,拿走了我认为重要的东西。
可是接下来我要去哪里?
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告诉我要干什么?
我一无所知,就好像突然的被人拉着坐了下来,开始了一场赌局。
可是我的对手全部藏身在迷雾里,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手里有多少筹码,我甚至连赌注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赌局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我沿着小路行走,方向是城市之外。
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人是难以在城市里生存的。
幸运的是对于一个赌徒来说,安身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
在这个圈子里,到处都是包月包年的宾馆酒店,但凡是脸熟的,混的不太差的,都可以去住着。
当然我不能去,我现在既没有身份证,也不算是脸熟了。
我出了小路沿着国道走着,江城的四周都是农村,作为一个专业赶场的赌徒来说,有些地方我还算是熟悉。
跨过一座巨大的牌坊之后,我来到了江门村,这里曾经是我几个小弟跑路时的临时据点。
那些家伙,曾在这里的出租房一次性的交了两年的房租。
跑路的人用得着交两年的房租吗?在一个离城市这么近的地方,蹲个十天半个月安排一下事情就差不多了吧。
真是一帮不知道省钱的白痴啊。
想起他们,我糟糕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
我很快就到了出租房,像这种多是外来务工人员租住的地方,平时是没有人会来照看的。
通常来说只要你付了房租,哪怕在里面杀了人,只要尸体没发臭,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
所以我大模大样的走到了门口,在门口那块几乎烂透了的廉价地毯下面取出来钥匙,心安理得的走了进去。
这间出租房很小,结构也只是砖头加白水泥,没有卫生间和卧室的区别,只有通透的一个房间,在角落里用木板勉强的隔开了一个小间,里面是一个破烂的抽水马桶和一个发黄的洗脸盆。
靠里面的那侧有一张木板床,靠门口的这侧有一张折叠桌,桌子都已经有些发霉了。
我把旅行袋放在桌子上,顺手抓起了桌子上的一把牌。
我记得那天我们几个还在这里斗地主,我手上的牌有四条2。
然后就是电话响起,医院那头说那个小子确定算是伤残了,所以我们就匆忙的离开了这里,我亲自把他们送上了动车。
看着手里满是灰尘的扑克牌,四条2就像是他们四个的写照一样,很强大,却也很笨。
愿你们一切安好。
我把扑克放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根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房间,然后呆呆的坐在床上。
手里摩擦着那张银色的卡片,我的脑海里不断的推敲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惜丝毫没有头绪。
我只知道这一切都是超自然的,我现在是另一个身份,无论是被人救了也好,被人收到麾下也好,我目前能做的只是等待命运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