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名落孙山
一九八零年,初夏。
在南疆市江南区五一大道中段南侧,有一座四季常青的红土岭。透过一片青翠的树林,可见一所只有大门建筑物而没围墙的中学。两个乳白色方柱搭成“弓”字形的校门,上方浮雕着七个深红色、斗大的楷体字:南疆市第六中学。
这所中学附近是星罗棋布的工厂,入读的学生多是这些工厂的干部职工子弟,而一小部分则来自街道居民和市郊农民家庭。
走进校门,第一眼望见的是左右两棵枝叶繁茂的大榕树。它们的树冠就像两把撑开的巨伞,在阳光照射下划地成荫,形成一道独具特色的风景。再往前走上一段路,扑面而来的是宽大而空旷的操场。在它的周围,环绕着许多郁郁葱葱的相思树和顶上红花如火焰飘摇似的凤凰树。
相思树是一种平俗、低微的树木,但耐干旱、耐贫瘠。每逢春天,它会长出像眉毛般细长的绿叶;夏季来临,它会开出带茸毛的小黄花,结成细长的豆夹;秋天季节,它会把红褐色的相思豆撒满一地。凤凰树被誉为世界上色彩最鲜艳的树木之一。它一般长得很高,树冠横展而下垂,浓密阔大而招风,是一种绿美化环境的风景树。夏天,你会看到凤凰树那枝头上尽是一丛丛盛开的红花,鲜红艳丽,如火如荼,特别醒目。
学校操场上有一大块平整空地,还有四个并列的篮球场和一个足球场。再往里走,眼前矗立着一栋灰白色、有二十四间教室的四层教学大楼。在这栋教学楼侧后的一片树林中,整齐地排列数栋红砖红瓦平房,那是老师们的办公区和宿舍区。
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白色的大楼、翠绿的树冠、空旷的操场、红色的平房,从远处将这些景物叠加交汇在一起,便构成一幅色彩明亮而宁静的校园全景画。那些早已走出校门的人们一旦置身于这如诗如画的校园之中,多会触景生情,勾起一去不返的青少年时期许多美好的回忆,陶醉于那早已逝去的学生时代……
这天上午,校园里响起了第四节上课的铃声。
高二文科(1)班教室,同学们纷纷回归座位。当一位中年男老师胳膊窝下挟着教案、手里托着一叠作业簿走上讲台时,教室内顷刻间变得异常肃静,鸦雀无声。
“起立!”值日生率先站起。跟着,所有同学齐刷刷地站立起来,异口同声地喊道:“老师好!”
“同学们好!”语文老师把教案和作业簿放在讲台上,挥手示意同学们坐下后,说道:“请语文科代表上来,把作文本发下去。”
坐在第一组最后一排是两名男生。留着小平头的那位叫毕自强。另一位叫叶丛文,戴着一副四百多度的近视眼镜。
此刻,叶丛文还低垂着头,痴迷地偷阅一本搁在抽屉里的《水浒传》。
“别看了,”毕自强见同桌仍在聚精会神看小说,似乎没听见讲台上老师的话,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低声道:“老师叫你呢,快上去发作文本呀!”
“哦,”叶丛文方才回过神,急忙起身向讲台走去……
毕自强、叶丛文与他们班的所有同学,正面临着这个夏季即将到来的高考。
高二文科(1)班,总共有五十二位学生。其中,二十五位男同学,二十七位女同学。班长兼团支部副书记廖明超,是一个好学上进、头脑聪明的男生,他学习非常刻苦用功,各科学习成绩在班上总是数一数二。他不仅具有出色的领导和组织才能,而且善于用言谈与别人沟通,也很会处理人际关系,在同学们当中极有人缘。副班长兼团支部书记吴燕玲,是一个外柔内刚、善于调控自己情绪的女生。她虽然长得不算太漂亮,却有一种清秀文静的气质。在班上,她学习成绩也是出类拔萃的。
班委会其他成员是:学习委员秦玉琴,文体委员刘云锋,劳动委员何秋霖。此外,各科目代表:政治科目代表魏振国,语文科目代表叶丛文,历史科目代表毕自强,地理科目代表郑红军,数学科目代表黄月萍,英语科目代表许兰英。这些班委会成员和科目代表当时是怎么选举出来的,现在已弄不清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十一位同学的学习成绩在班上都靠前,是班上一流水平、最有希望考上大学和中专的“尖子生”。
回溯1977年冬季,在国家领导人邓小平的亲自过问和布署下,终于恢复了高考。那是一个孕育希望的冬天,全国有570万考生怀揣着惊喜和梦想走进考场。算上1978年夏季的考生,两届考生一共有1160万人。迄今为止,这是世界考试史上人数最多的一次。对那一代青年来说,他们迎来了一个“知识能够改变命运”的新时代,一个可以施展个人抱负和编织未来梦想的新起点。从此,高考成为中国人一年一度的重要话题。
南疆市第六中学是一所普通中学。从1977年恢复高考后,该校在每届三百多名高中毕业生中,文、理两科总会各有五、六名应届毕业生顺利考入高等院校。这样的升学率对一所普通中学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当时,高校招生的比例只占应届高中毕业生人数的百分之五左右,这使上大学的竞争变得异常激烈而残酷,难怪人们都把参加高考比喻为“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
那时,一般中学的普遍做法是:高中分为文科类和理科类,并将成绩好的学生集结成一个重点班,即所谓“尖子班”,然后再由具有教学经验的资深教师来授课,从而保证学校的升学率。第六中学的做法当然也不例外。
“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就要参加高考了。今天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次作文讲评课。”语文老师李祖明站在讲台上,环视着全班同学,抑扬顿挫地说道:“不久前,一位名叫潘晓的女青年给《中国青年》杂志写了一封信,题为《人生的路啊,怎么越走越窄?》。她在信中写道:‘有人说,时代在前进,可我触不到它有力的臂膀;也有人说,世上有一种宽广的、伟大的事业,可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人生的路啊,怎么越走越窄,可我一个人已经很累了呀,仿佛只要松出一口气,就意味着彻底灭亡……’当《中国青年》杂志把这封充满一种迷茫和困惑情绪的信件刊登后,立即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极大的反响,由此引发了一场关于人生观和世界观的大讨论。围绕着‘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人们作出了各种各样的回答。正所谓众说纷纭、各抒己见。为此,我给你们布置了一篇题为《我的理想》的作文。同学们交上来的作业,我都已经作了批改。应该说,绝大多数同学的文章写得还不错。这说明大家对‘人生的意义’这个严肃的问题,都进行了一番极为认真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