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峰峰体顶端宽阔的广场,在寒冷的夜里寂静。
广场四周共有七扇山门,其中六扇山门内各有一条石桥横跨悬壁连接其他六座山峰,另一扇山门内的石桥连接着漂浮的天道峰峰顶,一个英俊青年从这扇山门内出来。
漆黑的夜里,广场正中央矗立的金色宫殿,仍然泛着淡淡金光。英俊青年从金色宫殿旁穿过,走到唯一通往山下的阶梯前,停顿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安静静的金色宫殿,转头朝山下行去。
山上还积着厚厚的雪,石阶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沿着石阶从广场往下走不多久,眼前浮现一簇簇明亮的灯光,千盏万盏,照亮夜空。
层层叠叠依山而建的屋舍错落有致,灯光从木窗门透出,驱赶了屋舍四周的黑暗,映着屋顶殿角上的白雪发出晶莹的光芒。
英俊青年忽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那片灯光出神。剑仙门多少年没有这番景象了,记忆中上一次见到如此景象是三十年前选完剑仙七子的那个夜晚,父亲牵着四五岁的他,指着那片通明的灯火道:知白长大了,也要当剑仙七子噢!
他恍惚清晰地看见那片灯光里,当年剑仙七子被众人围拥着庆祝的欢呼,酒杯碰撞,肉香四溢的情景。
后来的这些年他时常一个人在安静的夜里站在这条石阶上,可是再也看不到父亲,看不到欢呼,看不到通明的灯光,只有寥寥几盏微弱的灯光让夜显得更加凄凉。
三十年后,再次选拔剑仙七子,整个剑仙门活跃欢腾起来,参加选拔的弟子早早从各个峰赶来天道峰,论剑论酒论英雄,把酒言欢,何其乐哉。
英俊青年微微一笑,在心里道:知白长大了!
坚定的朝那片灯光走去。
“余师兄,快来喝一杯”
余知白刚走近灯火就有师弟叫着,他心情舒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久没和师弟们这么喝酒了,大呼痛快!伸碗示意那弟子再满上。
剑仙门的师弟们平日里对余知白有些忌讳,毕竟余知白协助掌门管理门派事物,难免时常监督和管教他们。今日难得见他开怀畅饮,一扫往日的严肃沉着,他们也都不再忌讳,满上酒,拉过余知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正喝着酒,一旁传来欢呼声和讨饶声,余知白停住酒杯望向隔壁庭院。
“哦,那是不夜峰的师兄弟们,正闹着玩呢”
余知白起身,手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道:“我去看看”
几个师弟以为余师兄是要去管教他们吵闹了,忙拉着他坐下,解释道:“这不快选剑仙七子了嘛,各峰的人都提前住来了天道峰,各峰的师兄弟们难得一聚所以热闹一些,其余峰的师兄弟们不是很懂咱天道峰的规矩,余师兄就不要太严苛了”
余知白大笑道:“我也要去热闹热闹!”
说罢摆摆手阻止拉他坐下的师弟,端起一杯酒笑意荡漾得朝隔壁庭院走去。
几个师弟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余师兄是真去热闹还是去责备,只知道余师兄怪怪的,忙跟在他身后。
穿过走廊,刚至弓形院门前,就听里面传来热闹的呼声。
“张师兄,我认输了,我喝酒,我喝酒”一个少年弟子从地上爬起,拍了拍满身的尘土,从一旁的桌上端起一坛子酒,仰头倒灌,其他人欢呼着:“喝!喝!喝!”
“还有谁嘲笑我来着?!”人群中央一个虎背熊腰的少年大喊道:“敢嘲笑你张爷爷,就别缩着,站出来和我打一场,你若赢了以后我任你嘲笑,你若输了,喝光一坛酒便罢。”
先前那少年弟子咕咚咕咚喝光了一坛酒,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噗通一身瘫倒在地,只见地上已经醉倒了好几位弟子,众人见状尽皆欢笑。
虎背熊腰的少年得意的道:“这可是我不夜峰的好酒,名字就叫不醉不休,哈哈哈”
余知白停住脚步,看着那虎背熊腰少年得意的笑意,打了个酒嗝。
身后的弟子小声地道:“不夜峰的张师兄,听说清晨冒犯了柳师伯,最后被吓得衣衫尽湿,这会正和嘲笑他的师兄弟们赌气呢”
另一个弟子接着低声嘀咕道:“也不能怪张师兄,突然冒出来个柳师伯,谁也没见过,又没有门令,张师兄不知情所以才会冒犯。”
余知白淡淡一笑,知道两位弟子是在为张山虎说情,怕他责备众人在此喧闹。几杯酒下肚,他压抑已久的心境豁开,今夜他不想是协助掌门管理门派的余知白,他是和众弟子一样是要参加剑仙七子选拔的余知白!
“我来和你打!”余知白饮尽杯中酒,望着又打倒了一个师弟的张山虎道。
正霸气痛快的张山虎闻言道,好!转头一看是余师兄,尴尬地收敛起来,清晨就有师弟说余师兄交代不要冒犯那老头,他没听,才惹出笑话。这会突然看见余师兄,哪里还敢找人发泄怒气,忙腆着脸赔笑道:“哎呀,余师兄,你怎么来了,我……我们……就是在闹着玩呢”
众弟子见道余知白也都忌讳三分忙收敛了起来,突然一下安静了下来。
余知白走上前,伸出空酒杯,不悦地道:“满上,今夜酒不许剩”,傍边弟子忙给他倒满酒,余知白端起杯一口喝光。
众人也忐忑地跟着喝光,不知道他准备要怎么责备,心里都喘着一丝不安,但见他一脸爽朗的笑容,又全然不像平日里严肃严谨的那个余知白,有人拉过跟他一起过来的那几个弟子小声问着,那几个弟子摊摊手,表示今夜的余知白他们也不认识。
余知白笑着抓起一只鸡腿往嘴里塞去,接着道:“肉,也不能剩。”
张山虎愣愣地看着余知白,心里一机灵忙腆着笑脸道:“余师兄,我们这就收起来,以后再也不喝了”,其他人连忙附和,更是低头收拾起酒肉。
余知白手一挥,阻止了众人,道:“各峰师兄弟难得一聚,今日大家尽情痛饮一番,下月剑仙七子选拔,各位可要努力!重扬剑仙七子之名!”
张山虎闻言突然来劲了,豪爽一笑道:“好!余师兄,剑仙七子比试我可不会让着你!”
余知白端起酒杯和张山虎一碰,“现在敢不敢和我比一场?”
众人闻言忙欢呼起哄,张山虎和余知白都是剑仙门众弟子中修为最为杰出的几个,他们两人的比试大家都十分期待,一是想看看跟随掌门的余知白和得到萧闲月师伯赠剑的张山虎谁更厉害,二是想通过他二人的比试了解下参加这次剑仙七子选拔比试的师兄弟的实力如何。
张山虎一口酒下肚,道:“怎么不敢,我还真想看看余师兄的实力”
“好,听说清晨柳师伯一招,数十师弟都倒地了就你还单膝立着,我也想看看萧师伯中意的弟子实力如何”说罢伸手做请的姿势,众弟子忙后退几步腾出一片空间来,各个翘首以待。
张山虎摇晃着虎背熊腰健硕地身子,走上前,道:“余师兄,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若是伤到了余师兄可不许罚我”
余知白爽朗大笑道:“好,你要手下留情了故意让着我我可要罚你!”
先前输给张山虎被罚喝了一坛酒的几个弟子踉跄着想爬起来,碰倒桌上的酒坛子,摔成碎片,酒洒一地。
已经和余知白面对面站着,快准备出招的张山虎闻声心疼地大骂道:“混蛋,莫要糟蹋我的好酒!”,那几个弟子醉如烂泥哪里听得懂他的骂声,依然踉跄的乱爬,旁人连忙把桌上的剩下的几坛子酒搬到一边。
余知白数了数剩下的酒坛子,笑了笑对张山虎道:“就按刚才你们玩的,屁股先着地的算输,输的人得把这几坛子酒都喝了!”
“爽快!”张山虎也数了数,还有四坛子酒,顿时兴起大喝道。
两人对面而立,张山虎不敢大意,背上天玄剑出鞘。
余知白胸有成竹地一笑,背上剑“铮”的一声清鸣亦出鞘。
两道剑光相撞,两个身影交错一掠而过,一阵疾风陡然凭空而生,却也去得极快,倏然消散,空气静如止水。
灯火璀璨,众弟子围着一圈,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刚发生的事。
张山虎坐在地上,震惊地看着前方地上插着自己的天玄剑!他输了!
余知白傲然而立,剑已归鞘。
围观的剑仙门弟子们都被余知白的一招制胜震惊住,愣了一愣,才恍然回过神来,不禁欢呼赞叹。
张山虎一骨碌爬起来道:“刚才不算,我们再比一次!”
余知白大笑着摇头道:“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绝招没出,不过今日点到为止,剑仙七子选拔之时我们再痛快比一场,你可不要早早输给其他师兄弟了噢”
张山虎拍拍屁股的灰尘道:“剑仙七子必有我一席之地,到时候我可不会再大意让你赢了”
“喝酒!”余知白扔过一坛子酒,张山虎一把接住,也不多说,仰头倒灌。
众弟子也都举杯畅饮,大呼痛快!
张山虎不愧身材魁梧,肚量大的惊人,一口气喝光一坛酒又抓起一坛子往嘴里倒灌。
余知白第一次和师弟们如此无拘无束地畅饮,心中亦是畅快,心想剑仙七子,他也志在必得一席之地,要像上一任剑仙七子一般,名冠四海!
众师兄弟喝的无比尽兴。余知白也有些微醉,嘴里叼着一只烧鹅,走过去一把夺过张山虎手里的酒坛,闻了闻,忙把烧鹅塞张山虎嘴里,仰头灌了一口酒,直呼爽,笑骂道:“你小子,这酒比天道峰的酒可有劲多了”
“那当然,这可是我不夜峰私酿!”张山虎大口嚼着烧鹅道。
余知白微微一笑,这张师弟,虽然爱无理惹事,但其实对师兄弟极好,罚输了的人喝的可是最好的美酒。
美酒美食,不醉不休!
这酒就叫不醉不休,好酒!
众师兄弟痛快地喝到半夜,一个个七零八落地醉倒在地,余知白和张山虎也瘫坐在地,还好一旁烧着木火,倒也不觉得冷。他醉意微醺地扔掉空了的酒坛,意犹未尽地看着张山虎咕咚咕咚的喝的爽快,一把夺了过来,刚喝一口又被醉得有些晕乎的张山虎夺了过去。
“这是输了的人喝的,余师兄想喝啊,改天我拉一车来,等我剑仙七子比试赢了你,让你喝个痛快!”
“那我岂不是喝不到了”余知白又抢过酒坛子猛喝了一口道。
两人爽快大笑。
一声凄厉的嘶吼声划破夜空,余知白抬头望了望黑夜里那高耸入云霄漂浮的天道峰,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间……
寒雪夜,人们或是早早钻进了温暖的被窝或是围着火炉取暖,天道峰山腰的一座楼阁大殿中,剑仙门的六位峰主正围着一团篝火继续谈论白天之事。
有人主张杀了鬼太子,趁鬼域****之时一举消灭鬼域;有人主张先派小队人前往鬼域探清虚实再做商议;有人不赞成再起战端,主张维持和鬼域互相遵守了三十年的协议,互不侵犯……
一直谈论到深夜,六位峰主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一声凄厉的嘶吼声划破夜空,止住了六位峰主的争论,都竖耳静听。
“霍师姐……”孤雁峰峰主霍千蝶轻念道。
“看来这次天游真人也是极为慎重,我们无须再争论,天游真人明日自有定论。”落云峰峰主楚天阔道。
“我就说咱们这是在瞎操心,你们还争个没玩没了”不夜峰峰主郭鲤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道。
一旁的九曲峰峰主周衡脸色阴沉,他一直懊恼这是铲除魔道的绝佳时机,但其他几位峰主都没人赞同。心中暗自思虑,不知道明日掌门的决定是什么。
如同在九天殿一样,其他峰主争论时乌啼峰峰主元明清一直保持沉默,此刻突然想起天游真人交代的选拔剑仙七子一事,微微一笑道:“下月的剑仙七子选拔,你们有参加的吗?”
斜阳峰峰主伍刑回道:“都这把老骨头了哪里还好意思和徒弟们去争。”
“你是怕比不过徒弟们吧”郭鲤边嚼着花生笑道。
伍刑也不生气,鼓了鼓干瘦的尖嘴猴腮,若有所思地道:“确实比不过”
“哈哈哈!怎么?斜阳峰出了什么厉害的人物了,能让伍师兄自叹不如。”郭鲤笑道。
“不瞒各位,门下确实出了位让我吃惊的弟子,不过年纪尚幼,此次剑仙七子比试,倒不一定能获一席之位,但其在剑道的天赋,着实让我难以置信。”伍刑道。
“噢,他今年多大?”元明清饶有兴趣的问道。
“十二”伍刑答道。
几位峰主闻言都质疑地看着伍刑,十二岁!就算是当年的剑道天才万重山万师兄十二岁时也未达剑仙级别!
伍刑见几位峰主都不信,也不多说,心中却是欣喜,仿佛看到了所有人惊讶的表情:等下月剑仙七子比试,你们自然会信。
“你们几位老不死的都参加?”伍刑见没人说话,问道。
几位峰主都摇了摇头,郭鲤抹了一把满是肥油的脸,一脸颓丧地道:“参加什么啊,我至今连剑仙级别都不到,要不是不夜峰其他的师兄们都没回来,哪里轮到我当这峰主。”
选拔剑仙七子本就是为了选定掌门和各峰主人选,各峰的峰主就是由剑仙七子中的六位担任,可三十年前的鬼王之战,剑仙七子只回来了三位,其中天游真人担任了掌门,萧闲月闭关,霍千语也不理事务。于是各峰都只能另择人选担任峰主,而各峰的剑仙级别师兄弟也折了无数在鬼域,各峰实力都大大折损,像不夜峰选的峰主郭鲤甚至连剑仙级别都不到。
“确实没脸和徒弟们去比试,我们当年都是师兄弟里修为最差的,这才没有去往鬼域,谁知反倒还混了这么多年的峰主”众人想起那些埋骨鬼域的师兄,不禁黯然忧伤。
“元师兄,我们几位峰主中你修为最高,你怎么也不去”郭鲤问道。
元明清淡淡笑道:“安安稳稳当了这么多年峰主,还去争什么,也该让给他们年轻人了。”
“不是还有掌门人选可以争嘛”郭鲤低笑道。
元明清摇摇头道:“我不过五级剑仙,不及知白,而且我这身老骨头还盼着新的剑仙七子早日接任我好安逸的颐养天年。”
众人闻言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