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峰入云霄,九仙破天门,万道通神宗,无死亦无忧。
古典记载,五千余年前九位厉害人物联手,破开天门,往升神界,后世称为九老仙,打开天门之处的山峰从此称为天道峰,如今正是剑仙门的所在。
山峰之上,九天殿内。
仲夜再一次醒来,头有些昏沉,脑海里浮现一些碎片的记忆画面,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只记得好像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身体的感觉渐渐清晰起来,先是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仲夜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木板上,微微睁眼,只见一道蓝色光幕凭空漂浮笼罩着自己,蓝色光芒如瀑布般倾泻,异常美丽,最后流转钻进了身体每一寸肌肤。
仲夜揉揉惺忪的双眼,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非常大的大厅内,大厅上方摆着空空的两排木椅,左右各三张,两排木椅的正上方是一张更大的木椅,散发出一种庄严感。而让仲夜双眸紧缩的是两个白衣白发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的身影。
仲夜有些慌了,稚嫩的小手反复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和脑海中的碎片画面似曾相识,白衣白发的老者,黑色的长剑……
是在梦里吗?可是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那么真实。
“嘭”,蓝色光幕如被扎破的水泡忽然爆开消散,仲夜吓了一跳,瞬间完全清醒过来,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无比的清晰真实,让他知道这不是梦,他确实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
白衣白发的两个身影静静的伫立着,仲夜紧紧地盯着,只能看到两个背影,仲夜突然很想看看两人的面容,可是那两个人就如柱子一般,没有半点动作也没有半句言语,就那么一直静静的矗立着。仲夜想呼喊又害怕,小手攥紧了拳头,无助的在裤腿上摩挲。
“你醒了”一个淡淡的轻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仲夜一惊,猛然转头,只见一旁还躺着一个黑衣人,嘴角咧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是谁?”仲夜压低声音问道。
“我是谁?”黑衣人若有所思的眨眨眼,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不过我出生后别人都叫我鬼太子”
仲夜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那两个负手而立的身影,稚嫩的声音又问道:“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他们,你只要记住你是谁。”
我是谁?仲夜突然一窒,我是谁?我怎么不记得我是谁?仲夜不安的挠挠头,心底深处突如闷鼓般响起一声沉重的呐喊,仲夜的小脸蛋随后露出一种诡异的镇定,阴笑着道:“孤帆!”。
哈哈哈哈,鬼太子大声笑起来,仲夜暗道不好,急忙去看那两人,果见那两人都转头望向他这边。
“鬼太子,你这番模样还有何可嚣张的?”天游真人洪亮的声音响起。
“三十年前,剑仙七子与鬼王之战,一战而名扬四海”鬼太子上扬着嘴角,道:“如今我一人和鬼王大战三天三夜,不该嚣张吗?!”
“我带你上剑仙门不是来听你胡说八道的,虽然不知道鬼域有谁能伤你至此,但要我相信万师兄成了鬼王,除非我亲眼所见”柳道长坚定地道。
“哈哈哈,你来剑仙门不就是要准备进鬼域吗,去了你自然能见到,你们的万师兄如今何等霸气何等潇洒!”
柳道长眉头微蹙,天游真人脸色更是难看,鬼太子的话无疑让他们的担忧更深一些。
鬼太子突然挣扎着半坐起来,不顾牵动伤口引起剧烈的咳嗽,双目如炬直直地瞪着柳道长和天游真人的身后。
那张庄严的木椅后的高墙上,悬着一柄断剑,剑身约剩二分之一长,斜斜的断口干脆利落。
鬼太子极其诡异的咧着嘴角,惊叹道:“啊!无邪剑!那是鬼王斩断的无邪剑!,我鬼太子有幸能一睹当年鬼王的杰作,死而无憾了”
天游真人和柳道长听得鬼太子的惊叹声瞬间剑眉倒矗,怒气冲冠。
无邪剑,乃上古神剑,剑仙门的镇派之剑,三十年前,正是因为鬼王的挑衅,偷袭剑仙门斩断了无邪剑,掀起剑仙门与鬼域的一场大战,剑仙门追杀鬼王,千里追杀直入鬼域腹地,最终虽然杀得鬼王魂飞魄散,但剑仙门也伤亡巨大。
鬼王之战,剑仙七子扬名四海,却也落得悲惨下场。
剑仙七子:老大万重山、老二柳花明、老三萧闲月、老四林枫、老五霍千语、老六霍千琴、老七陆天游。经鬼王之战,老大万重山,老四林枫、老六霍千琴三人被困鬼域九死渊,生死未卜,老三萧闲月断去左臂,老五霍千语失去双目,老二柳花明和老七陆天游也身受重伤……
天游真人双目泛红,望着空荡荡的两排椅子,内心悲伤难抑。掌管剑仙门这些年,让他心力交瘁,每日都无比的孤独和疲惫。
选拔剑仙七子本是为提选新任掌门及六峰峰主,然而这一届的剑仙七子,鬼王一战之后,七人去而四人回。老二柳花明鬼域回来后没有回剑仙门直接飘然离去,三十年不知音讯,老三萧闲月一回来便闭关,闭关近三十年直至前些日子才出关,老六霍千语回来之后便只顾研究些神神秘秘的占卜,丝毫不理门派事务,只剩老七天游真人一人独自管理战后元气大伤的剑仙门,一人掌管偌大的门派其劳累艰辛可想而知。
三十年苦心掌管,如今剑仙门元气渐渐恢复如初,天游真人已经定了下月选拔下一任剑仙七子,确定下任掌门及六峰各峰主人选。然而三十年未见的柳师兄突然上山,带着鬼太子和鬼童子,让他心生不安,他不想苦心培育的剑仙弟子再命丧鬼域。
天游真人盯着鬼太子诡异的邪笑,默然欺身上前,铮的拔出背上紫红色长剑,怒道:“成全你”,说罢手掌运力一送,紫红色长剑脱手而出直射向鬼太子。
鬼太子面无惊色,反而是更诡异的一笑,然后一把抓过身旁的仲夜挡在身前。
仲夜刚一直不敢言语,默默地听着三个陌生人的对话,不想突然被人一把抓了过去,眼眸里只见一道紫红色光芒朝自己射来,惊慌之下死死闭上眼睛。
“铮”清脆的撞击声,仲夜周身神经那一刻绷得紧紧的,后背已经淌出冷汗。
“真人好急的性子,我话还没说完呢,虽然我是将死之身,但还想和真人做笔交易”鬼太子语气沉稳,丝毫没有因为刚才那一剑心生半点畏惧。
仲夜颤抖着,撞击声过后等了一会却发觉自己似乎并没有受伤,缓缓睁开眼,眼前一道四方的白色光幕,紫红色长剑直插在光幕之上。
在仲夜的眼前,白光与红光缠绕游走,那么近却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自他醒来,记忆里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光怪陆离,让小小年纪的仲夜不知所措。
被一双手交叉着从背后环抱,仲夜知道,这双手刚是拿他当挡箭牌,从这双手上似乎可以感觉到冷酷和无情。
那边的天游真人眉头紧蹙地盯着柳道长,柳道长挡下这一剑,看来是决心要进鬼域了,天游真人无奈的心头一沉,有些意外却又似乎意料之中,低声叹道:“柳师兄,三十年了,你还没放下。”
柳道长迎着天游真人的目光,淡淡地道:“只要万师兄还活着,终要见上一见。”轻微的语气里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
天游真人苦笑一声,挥手收回紫红色长剑,虽然从小跟在柳师兄屁股后来跑,对柳师兄近乎崇拜,然而有关万师兄一事,是当年剑仙七子之痛,隐而无声的痛!柳师兄对万师兄的固执让他十分的无奈和恼火。
鬼太子将仲夜温柔的抱在怀里,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仲夜的脸庞,仲夜脸上发痒又不敢动,只得扭动着脖子躲避,鬼太子却兴致盎然,手指不停在仲夜稚嫩的脸蛋上游走。
“你怎么不问问这孩子就要连他一起杀了呢?他可不是鬼域的啊”鬼太子摆出一副虚伪的慈悲神态。
“被夺了魄的鬼童子,不过就是一具任人驱使的行尸走肉”天游真人冷冷地道。
仲夜心中一惊,什么鬼童子?行尸走肉?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什么鬼童子了?
脸上游走的那双白皙的手忽然停住了,仲夜微微偏昂头看向抱着他的黑衣人,只见黑衣人咧着嘴角道:“也是哦,不过他可不是一般人的鬼童子,他是孤帆的鬼童子。”
天游真人冷哼一声,却不再言语。
仲夜半躺在鬼太子怀里,呆呆地仰头看着高高的大殿顶部,醒来就莫名其妙的在这个陌生的大殿,陌生的白衣老者,陌生的黑衣人,然而他们却在谈论着他,孤帆的鬼童子?仲夜细而淡的眉毛微皱,孤帆,孤帆,心底情不自禁的回响着,似曾相识却又完全想不起来,孤帆是谁?仲夜揉揉有些沉重的眼帘,却已分不清是梦是醒。
“孤帆乃是剑仙门古典中记载的最后一位剑神,几百年前便突破神境升登神界,如果他老人家还在此世间,焉有你鬼域立足之地?”一旁的柳道长冷冷地说道。
“所以我鬼太子才会沦落至此啊”鬼太子叹口气道。
柳道长和天游真人顿时一愣,抬头看着有些丧气的鬼太子,鬼太子乃鬼域的主宰,鬼域自然没有人能伤他至魂飞魄散,即使当年的万师兄也难一人独战鬼太子,难道孤帆祖师真的未登神界,而是在鬼域?又或者,万师兄已成鬼王,比当年的鬼王更强大的鬼王?!
天游真人心底翻搅着悲楚与愤怒,心里犹如死灰,转身径直走到最上方的那张大椅,端坐其上,沉默不语,威严之气四散。
柳道长想起鬼太子后背所中的七雷鬼破符,心中亦黯然。
大殿陷入如死一般的寂静,偌大的大殿内空气都似乎有些压抑。仲夜脸上搭着一只冰冷惨白的手掌,让他十分不适,但见三人安静的可怕他也不敢动,只敢轻轻转动眼眸,打量空旷的大殿。
首先映入眼眸的是高壁上悬挂的断剑,深暗的颜色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霸气,仲夜觉得那断剑像是也在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毛,慌忙移开视线。
断剑之下,摆着一张案桌,桌上供盘蜡烛琳琅满目,仲夜望着那一盘盘烤鸡和苹果,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喉咙发出咕咚一声把自己吓了一跳……
……
“鬼域的事我剑仙门不感兴趣,你鬼太子的交易我更没兴趣,你这条命我也不收,从哪来回哪去,剑仙门与鬼域依然进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良久之后沉稳的声音淡淡响起,打破大殿的死寂,天游真人凌厉的眼神望着鬼太子道。
鬼太子闻言轻蔑一笑,却不说话,胸有成竹地抬眼望向柳花明,柳花明既然带他来剑仙门,自然是决定了要进鬼域,果然见柳花明微微抬头嘴唇欲张。
天游真人又岂不知柳师兄所想?他先开口道:“柳师兄,天游如今身为掌门,当以门中众弟子为重,恕难应允师兄之命,还望柳师兄速带二人下山。”
天游真人不耐烦的下逐客令,没人看见他眼角细纹里忍藏着一丝不舍,多想和柳师兄把酒言欢诉诉这三十年的孤独。可是他心中更担忧,担忧会忍不住再进鬼域,他不想重走当年的路,所以啊,柳师兄,你快下山吧。
“天游,你当年不肯救万师兄,我不计较,可是今日,你若还是不肯,休怪我不顾师门情谊”柳道长怒目而视。
望着柳道长怒气腾腾的眼神,天游真人亦恨亦怒,“好,柳师兄,你自诩荒村野道,我剑仙门这些年人才辈出,也不缺你一个六级剑仙道士!”
“哼,天下修道之路千万条,整个门派独修剑道,可笑!”柳道长直视端坐上方的天游真人,尽管天游真人是九级剑仙他也无丝毫畏惧。
“还有内讧这么好的戏看”鬼太子吧唧着嘴幸灾乐祸地发出啧啧声,“打,打!快打!”
柳道长与天游真人四目相对,谁曾想三十年一见,竟是这般无奈与懊恼。
柳道长衣袖飞舞,一张符篆在身前凭空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左手结印,右手画咒,金龙浑身光辉越来越耀眼,让人无法目视。柳道长一声大喝,金龙腾空飞舞,撕裂空气呼啸作响。
天游真人也不怠慢,紫红色长剑出鞘,手掌紧紧用力一握,剑身紫红色光芒猛增,手臂一扬,一剑刺出。
金龙与紫红色长剑碰撞,顿时狂风大作,流光溢彩,碰撞处空气出现一道道裂缝。
狂风之中鬼太子抱着仲夜,盘坐在木桌之上,发出连串兴奋至极地怪笑声。
仲夜被鬼太子搂在怀中,耳边轰鸣作响,周身只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凭空而生。忽然,全身一轻,压迫感俱散,消失地无影无踪。眼之所见,那紫红色长剑与舞爪金龙正相持不下,两个白衣老者岿然不动,然而衣袍狂舞,须发飘动。这一切都在眼前,可是却又似乎离得很远很远,越来越远……犹如脱离了所有的感官,仲夜艰难地睁了睁昏沉的眼帘,然而意识还是昏睡了过去。
“千语,为何不进来?”仲夜站在木桌上,七八岁的孩童矮小的个头,红润细薄的嘴唇一张一合间,蹦出一个稚嫩却无比沉稳威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