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远,火烧霞云,孤影舞剑。
群峰簇拥之中,漂浮的天道峰山峰直入云际,俯瞰天地。山峰后崖石台之上,一袭白衣,一柄紫红色长剑,身如闪电,剑气如虹,恍若游龙穿梭,行走八方。
紫红色剑气万般变换,远远望去,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点燃天边云海。忽闻一声龙吟,万般剑气合而为一从天际直冲而下落在岩石之上,顿时气浪汹涌四散,只一刹那,气浪散尽,一个白衣老者傲然屹立,天地宁静。
“风剑决下半卷,凶猛如斯!”天游真人感慨道。
自踏入九级剑仙境界,饶以为已经达到剑道之顶峰,而今翻开这这风剑决下半卷,方知剑道无止境,过往的自己太孤陋太轻狂。
天游真人一捋长须,眺望远方,日已落,余晖渐散,夜幕降临,灯火渐明。天道峰四周的六座山峰只有三三两两几处微弱的光亮,而天道峰此刻灯火通明,那是剑仙门正庆祝新剑仙七子的诞生,三十年了,再见这等热闹景象令天游真人感慨万千。
天游真人正望着璀璨灯火出神,忽觉身后有人爬上石台,捋须淡笑道:“道一,新剑仙七子之首,怎么不在宴席陪大家喝酒?”
张道一掸了掸衣上尘土,站到天游真人身后,道:“回掌门,弟子想练风剑决。”
“哦?”天游真人转身看着张道一道:“你虽是剑仙七子之首,但也只是六级剑仙境界。练风剑决尚且太早。”
张道一迎着天游真人的目光,坚定的道:“弟子能练!”
“哈哈哈,有骨气,你若能接我下三招便让你练如何?”天游真人道。
张道一往后一撩衣摆,退后一步站定,道:“请掌门赐教。”
天游真人赞赏的微微一笑,抬起紫红色长剑,朝张道一横剑一挥,剑未出鞘,而剑气撕裂空气直奔张道一而去。
张道一不敢怠慢,横剑胸前,硬挡迎面而至的紫红色剑气,顿时剑气炸裂,如花朵般绚丽的绽开,而张道一疾退数十步,以剑杵地,方才停下来,衣袍被撕出数道裂口,嘴角一抹殷红。
张道一拭去嘴角的血,提剑走上前站定,坚定道:“再来!”
天游真人不语,缓缓举起手中紫红色长剑,一剑斩下,剑仍未出鞘,而更加汹涌的剑气从天而降排山倒海朝张道一斩去。
张道一眉头紧蹙似乎感觉到了无比的压力,剑出鞘,双手紧握剑柄,屈身蓄力双脚一蹬,如离弦之箭朝从天而降的剑气直冲上去,一往无前。
剑气在空中炸裂,依旧如花朵般绚丽的绽开。张道一直冲而上撞上紫红色剑气的刹那猛然倒射如流星坠地砸在岩石上,硬生生在岩石上砸出一个坑来,张道一狂吐了两口鲜血,拄着剑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抬头坚定的看着天游真人。
天游真人道:“最后一招,接不住就躲闪吧。”
张道一皱了皱眉,点点头。
天游真人也不多说,手腕一转紫红色长剑在空中划一个圈,然后长剑直刺,剑尖凝聚耀眼光芒,片刻之后遽然直射而出,疾如闪电。
张道一连退数步舞剑结印,在身前布下数道屏障,然而那闪电般的剑气直冲而入。张道一眼见剑气势如破竹轻易地穿透了数道屏障,眉头倒竖,狂吼一声,灌输所有精力于右手,猛然一剑直刺向迎面而来的剑气。
如狂风扫落叶,张道一倒飞数十步砸在地面后滑了很远才停下,衣衫尽裂,鲜血尽染。
天游真人望着趴在地上好一会都没有动静的张道一,皱了皱眉,道:“怎么不躲闪?”
“因为……我……能接住!”,张道一颤抖的双手撑着地面,努力想爬起来却又颓然倒下,嘴边鲜血沾着尘埃,咬牙狠狠地道。
天游真人取出一卷竹简扔向张道一,负手背后,眺望远山,缓缓走下石台……
“余师兄,我张山虎无能,没能和你比上一场,实在遗憾,来,我自罚喝酒!”。
灯火通明,热闹喧杂的天道峰山腰处,各峰的人都聚在这里庆祝新剑仙七子,醉醺醺的张山虎拉着余知白,大呼遗憾。剑仙七子选拔之前两人曾在此比试过一场,当时余知白一招制胜,张山虎心中不服,约定剑仙七子选拔时再战一场,不料张山虎在前四时败下来,没能与余知白对上一战,此时正老大不痛快的端起一坛子酒猛灌。
余知白连忙拦住,道:“张师弟,虽然你我没能比上一场,但此次剑仙七子之选实在过瘾,没想到平时熟悉的师兄弟中隐藏着这么多厉害人物。”
“哈哈哈,是……啊,平时可都真够深藏不露的,前几轮我就险些败了去。”张山虎打着酒嗝道。
余知白夺过他手里的酒,道:“好酒可不能一个人独享,实话说,赢萧师弟那场我也是险之又险。”说罢昂头猛灌,刚咽下两口又被张山虎夺了回去,“若不是对萧师弟那场耗了太多精气,剑仙七子之首位当是余师兄你。”
余知白摆摆手道:“非也非也!即使我精气无损也没把握能胜得了张师兄,不过我更看不透萧师弟,才十二岁就能逼得我用尽全力才勉强胜之,这等修炼速度实在恐怖!”
“啊?!天才什么的也是要修炼的吧,我回去加倍苦练就是了。”张山虎一口酒下肚,肥厚的手掌一抹嘴,眼里闪烁坚定光芒。
余知白道:“哈哈哈,师弟都这么努力,看来我这个当师兄也不能安逸了。”
张山虎闻言,把酒一推,送至余知白面前,赞叹道:“下次再有机会和余师兄切磋,赢的定然是我!”
余知白接过酒仰头大口而下,道:“想赢我?你喝醉了吧?哈哈哈哈哈”
张山虎一把夺过酒坛子,道:“就这酒坛子,再来十坛子,我张山虎也不会醉,余师兄你别不是害怕了。”
余知白故作害怕状,愣愣地看着张山虎,然后突然幽幽地道:“我在想下次赢你用几招比较好一点呢,用一招就赢好像太不好玩了。”
张山虎虎目圆睁,喝道:“这话都是我对别人说的!”
余知白仰头大笑,一口烈酒入喉,火辣的一路直至心底,大呼痛快,回头见众多师兄弟举杯畅饮无比痛快,恍惚回到了三十年前,父亲牵着他的穿梭在热闹的人群,逢人便举杯,兴致所至更是手舞足蹈像是踏着舞步。
父亲,如你所愿我已冠剑仙七子之名,您看见了吗?举头望天,余知白眼带微笑。
张山虎察觉到余知白眼里的笑意,忽然感觉此刻眼前的余师兄不似平日里代理掌门职务的那个整天绷着脸的余知白,也许这才是余师兄真正的模样,这么多年装严肃一定很累吧。
“余师兄,我发现你最近可是性情大变,又能喝酒又能胡聊的,一点严肃的样子都没了。”
“哦?那便不喝了。”余知白忽然一本正经的转身对着正喝得尽兴的众剑仙门师兄弟大声道:“众位师兄弟可吃好喝好了?!如此喧哗,就不怕扰了各位长辈清静?!”
剑仙门三十年没有这般热闹了,众弟子今日也都十分爽快,像是压抑了多年突然释放。此刻连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师兄弟都爽快的喝得七倒八歪了,哪里有人在意余知白的话,有正举杯共饮的,有围着激动的描述比试情形的,亦有随便靠着桌子凳子甚至趴在地上醉的不省人事的。
只是半响之后,众人似乎觉得这声音那么的耳熟,忽然酒醒一般,瞬间都安静下来,惊愕地看着余知白,只见余知白一脸严肃,一如平时里教导违反门规的弟子时的眼神。余师兄刚不是和张山虎在那里喝酒喝的很爽快吗?怎么突然?众人又看向张山虎,张山虎看了眼余知白却遭余知白一个瞪眼,忙转头不敢再看,对着众人茫然的摊摊手,心想余师兄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余知白绷着一脸严肃表情,扫视一眼人群用平稳威严的语气道:“各位峰主及众多师伯师叔长辈都在后院屋舍,做晚辈的深夜还在此喝酒吵闹成何体统!”
“难得庆贺一次嘛,师父们也都高兴着不会怪罪的了。”张山虎呵呵讪笑道。
“对啊!对啊!”众人七嘴八舌地跟着应和。
“这么多年才举行一次剑仙七子大选不得好好庆祝一番。”
也有人冒着醉意大胆地对旁边的师兄地道:“余师兄不会是没夺得剑仙七子首位心中不快吧?”,旁边的人恍然大悟般立即点头道:“是哦是哦,原本都认为余师兄必得首位却不想被默默无名的张道一夺了去,余师兄能舒服吗!”
一个醉的东倒西歪被几个人扶了才没倒下的弟子显然已经醉到都不知道发生了,奇怪怎么气氛安静了下来,挣扎着推搡着扶他的人大喊道:“来,喝!不醉不休!”
余知白听了一会众人的议论,挥手示意安静,一瞪眼故做生气状,大声道:“我还真是不痛快!”
众人闻言都安静了下来,唯有张山虎在一旁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嘀咕道:“刚喝酒不还痛痛快快的吗?”
余知白转眼一瞪张山虎道:“就是没喝痛快!”,张山虎被瞪的一愣忙低头不敢再说。
“不醉不休,是你不夜峰的秘酿?!”余知白大声问道。
张山虎点点头,然后他第一次听到余知白说粗话。
“妈的!自从上次喝了不醉不休现在喝天道峰的酒都没鸟味,这哪能喝的痛快!”说罢将手里的酒坛子往地上一砸,哐当一声成碎片,众人也都被这一声响给彻底惊醒了,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余知白,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余知白看着众人怪异的眼神,心里一阵偷笑,拼命克制才没笑出声来,依然一本正经的道:“既然大家都不怕扰了各位峰主和长辈的清静,那我可有话要说,剑仙门各峰的各位师兄弟这么多年难得有机会相聚庆祝一次,我们这些晚辈独自偷乐怎成体统,怎么可以不请各位峰主和师叔师伯长辈们一起?!”
张山虎一愣,然后听出余知白的意思了,乐呵的迎合道:“就是就是,我们怎么忘了请各位峰主和长辈们了。”。自然不是忘了请几位峰主,而是几位峰主没有主动出来谁敢去打扰?何况平常这种事务都是余知白负责,其他这些弟子谁会去请?他们还奇怪怎么没见几位峰主呢。
余知白一手搭在张山虎肩膀将他拉过来盯着他眼睛道:“我可是看见三十多坛‘不醉不休’都被抬去了后院,都是给谁喝的?!”
张山虎一愣,这余师兄不会是惦记不醉不休美酒了吧,一想到这心里兴奋不已。忙道:“当然是给峰主们喝的。”
余知白愤然道:“岂有此理!难怪他们都躲在后院不出来,原来是偷着独享美酒。”
此言一出,各峰的师兄弟都面面相觑,大家都只见过一直严谨地站在掌门和峰主们立场的余知白,眼前这位嘛,简直就是精神分裂出来的。
“他们不出来,只好去请他们出来了。”余知白一挥手道:“不怕扰了几位峰主清净的随我去抬他们出来如何?”
众人刚还以为不让喝酒了呢,听得一向严肃的余知白都这么说了,压抑的酒兴此刻砰然爆发,都兴奋的抢着去,瞬间气氛哄然而起。
众师兄弟欢呼着蜂拥至后院,最前面的余知白心中亦是兴奋不已,第一次如此随性,不用管掌门不用管各位峰主各位长辈不用管门规教条,只是随性而为,好像有点体会到师兄弟们故意闯祸时的那种兴奋刺激。余知白罕见的扬嘴一笑,一脚踢开门。
余知白拱手施礼,全然不顾正把酒言谈的几位峰主的诧异眼光,淡淡笑着道:“弟子有请各位峰主移步前院共进庆宴。”
说罢也不等几位峰主说话,转身对身后的师兄弟们吩咐道:“烦请师兄弟们抬各位峰主前往前院。”
“张师弟,把那酒给我抬出去。”
“哎,萧师弟你也在这里啊,来来来,把萧师弟也抬去前院。”
“……”
余知白兴奋的不断吩咐着,跟随掌门多年的他,十分擅长条理周全的安排事务。
椅子上的几位峰主和几位长辈还在惊愕中就已经被连同椅子一起给抬了出来,在宽敞的前院排成一排坐着,前面一堆篝火烧的更旺,篝火上一只烤全羊正滋滋地冒着油,峰主和长辈们见到烤羊脸上的惊愕也就变成了微笑。
张山虎领着数人扛了几十坛酒出来,余知白掀开一坛,顿感酒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连连赞道好酒!好酒!
倒酒端肉忙得乐开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几位峰主见此,都微笑的点点头,新一辈的剑仙门弟子人才辈出,让他们倍感满足,这些年的苦心栽培没有白费。
按理这等重要的庆贺宴会应当由天游真人亲自主持,然而剑仙七子之选结束后,天游真人便没再露面,只交待了余知白让众人随意欢庆。之前几位峰主之所以没有出来与众弟子一同欢聚,正是因为掌门天游真人没有来他们自然也不好参与,不过这会既然被弟子们抬了出来,他们也就不再顾及了,个个酒满樽,大口肉。
篝火旺,酒肉香,高歌细语,欢呼哄笑……
那夜,是剑仙门数十年来最热闹最痛快之夜,只是不知,这样敞开心扉无忧无虑的爽快之夜,什么时候才会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