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下楼去找你,并不是对你抱有其它的感情,而是我真的担心你会打扰到我的生活,事实上,我很怕你,非常怕你,这种感觉也许你手下的那些员工可以理解。”
她说完,见他坚毅冷硬的面容带着几分风雨之色,却没有要开口打断的意思,就继续接着说:“你走的这几天,我仔细想过,我们之间确实存在了一个不可斩断的牵涉,你有空想要来看小熊,或是重新上诉也好,那都是你的事,我不想干涉,也没有权利干涉……”
说完,她轻轻叹息,“我说完了,这么晚了,你也早些回去休……”
顾又廷突然沉声打断:“你的话还没说尽吧。”
她有些茫无头绪地看她。
顾又廷盯着她一脸毅然决然的神情,谨言抿唇,低脸伸手把散到面前的头发捋向耳后。
他走到她跟前,从上往下俯瞰女人,威严质问道:“什么‘一无所知’,什么‘打扰到你生活’,就是不了解又如何?至多不过相处多些时间,一年不行两年,还怕会一无所知么?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在怕什么?
她抬起眼睛,眸光恍惚,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想了一会儿,她敛了不定的神色,淡淡道:“你说的是,但万一两年也不行,甚至四五年,十年呢?到那个时候,你能保证你身边只有我一人?”她轻垂眼睑,不等他回答,就接着悠悠道:“这个答案,恐怕你自己都知道,你身边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就算一时对我上心了,我现在在你心里的分量,恐怕还比不上你手里的一份合同。”
谨言语气悠然,心中却是思绪万千,好似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她缓缓继续道:“你性格强硬,什么都要做得最好;所以你有今时今日的成就;第一次出来谈项目,为了巴结你,我被人送到你榻上;第二次约李先生出来谈生意,他就要我介绍你,恨不得用一单上百万的项目来博和你的相交。不仅是这些,就连我身边的同事,听到你的名字也是艳羡感叹;”
顾又廷听着她的控诉,幽黑的眼睛沉了沉,脸上看不出表情来。
谨言顿了顿,定住心思,抬起头来,静静瞧着顾又廷,一字一句道:“你的位子坐得太高了,事事都有人想着做到最好来巴结你,我没有信心去到你身边,你的心,我也要不起。”
一番又一番的话,他听得烦燥,手掌伸出口袋里,准备掏烟。
看着她脸色发白,想了一会,又收回手,冷冷开口:“你……倒是想得明白。”
谨言盯着自己的脚尖,一颗心沉了下去,一凝神,决然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不比你,我人微言轻,很多东西只能靠我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不能在任何一步踏差。”
话说到这份上,聪明如他,想必也能明白了。
走道上微黄的灯拂过女人略带苍白的脸,神情哪里有半点犹豫之色?
暗沉的光线下,顾又廷看着她,她抬起眼睛,静静地回视。
片刻后,他转身,扬长而去。
夜色黑浓,空气渐寒,谨言静静站了一会,额头的冷汗已被风干。
待回过神,那背影不知何时已在长廊尽头处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来到房门前,很快拿出房卡。
房门打开,谨言在门口看了眼榻上的小人儿,才重新回到客厅。
经过窗户时犹豫会,心里摇摆不定。
不停告诉自己,既然做了结束,就不要再去留恋那子虚乌有的人。
一会后,她仍是移了脚。
来到窗户口,她本能地推开窗户,眼睛急切地往下面的方向望去。
四周一片黑漆漆,哪里,还能见到半点人影和车影。
那人……
想想也是,在听完这样的话后,又怎么会心存留恋?
谨言重新关上窗户,回到客厅里,窝到沙发上。
这些日子里的很多事走马观花地从脑海闪过,一时眼角湿润。
不知是为了善庭,还是为了方才一刻,或者是两者都有……
不知躺了多久,她赶紧从榻上起来,手随意擦了擦湿润的脸,从包包里翻出先前小腹痛。
医生给开的药,那白色的袋子正静静躺在包包里。
她发了会呆,好半晌才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含药服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觉得身子舒服了一些。
从今天下午开始到现在,小腹就接二连三的感到疼意。
刚才在门口对恃着,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倒下……
想起晚上离开时医生的嘱咐,再不进行保胎措施,小孩很大可能会保不住,她本身子质就不好,生完小熊后,身子状态每况愈下,这个时候怀孕,全然不是个好时机……手掌抚向腹部,心想,好不容易决绝的斩断前事,这里面正滋生的小生命如果留下,到时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翌日清晨,这几日频频杀去集团,都逮不到人的顾老夫人早已按捺不住,心想自己的儿子也是个靠不住的,关键时刻还是得自己出马,顾老夫人干脆直接给那人拨了电话过去,刚一接通,直截了当就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那边,谨言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有些怔:“老夫人?我……”
顾老夫人听到这称呼,瞬时就点燃了,早就该发现不对劲,偏偏一直没有反应过来,为了大局着想,也不急着训人,按捺住脾气,沉声:“你给我空出时间来在家里等我,我去见见你!”
谨言忙说:“不好意思,我在上班。”
顾老夫人听着她的推辞,不以为意:“那就请假,请半天假总可以吧!”
那边的人不做声。
顾老夫人觉得这人心计真深真重,比大媳妇还要吓人。
之前那么些好感全没了,她平息了一下,说:“我找你,只是要和你谈谈我孙女的问题。女儿虽是你生的,但也有老二的功劳,虽然顾家是没养过,但终究是我们顾家的子孙,关于我孙女的问题,我们是不是应该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那边的谨言还在考虑要怎么回,这边的老夫人已经自顾自就决定了,然后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
顾老夫人从电话通讯录里翻了个名字,直接就拨了过去,让人查了她的住址发到手机里。
一个小时后,手机响起,那详细的地址已经躺在信息栏里。
看了眼,是熟悉的地址。
她即时命司机开车过去,车子开到途中,老夫人叫停,去了路边一家玩具店里逛了一番,看到几只讨喜的娃娃,又想到前几日撞见的小女孩,心想孙女能和她有几分相似,也就欣慰了,干脆就挑了只憨态讨喜的小熊。
半个小时后,老夫人照着信息里的详细信息,找到了房间。
老夫人直接伸手就按了门铃,一会儿,有人来开门。
“咦?我记得好像在哪见过你,我想想……”
似是难以置信,在这里撞到了略熟悉的面孔。
目光在那体形圆润的妇人扫了一圈,才确定了,“真是你!”
“言姐,你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看到谨言挂了电话,下意识去抚着小腹的位置,王婧关心地看着她。
“嗯,昨晚没有来得及吃饭。”事实上,是小腹又有了疼意。
王婧语气有些责怪,“昨晚我说要打东西过来给你吃,你还说不用!”
谨言扯了扯唇,心里还想着老夫人的话,又见王婧打开了饭盒,将装着叉烧鸭肉咸蛋的三宝饭递到她面前,那股油腻的味道直接飘入鼻息,谨言闻着,险些反胃,幸好初期反应不大,才勉强按捺下去,“你吃吧,我等会喝粥就行了。”
王婧却执意要将自己的盒饭让给她,“你不是饿吗?喝粥怎么能顶饱呢……”
“胃不舒服,不能吃太油腻的,不然更难受。”
“哦,那还是等厨房煮好粥了,喝粥吧。”
一会儿粥煮好了,王婧自告奋勇地去帮她盛了一大碗,用工地专用的那种铁碗,配着小菜,她勉强喝了一大半碗,又去用棚子架起的茶水间里倒了杯温水,服了药下去,心里寻思着,再晚拖不过这几天,就要去医院了。
不然,她担心也许撑不住,也许哪天就倒在了路上。
整天下来就看着工人们重新一一做起原先的工作,王婧在外面专心地一一巡察。
谨言在电脑上给总部写邮件汇报这次的事件,写完点了发送,已是近下班时分。
她倒在椅子靠了会,起来时头有些晕,从室内出来,跟大家一一吩咐了几句话,就各自下班了。
王婧晚上有事,独自先走了。
她又去巡察了一遍工地,才准备走,没成想看见十米外的许霆禹。
男人身材修长,面容俊逸,一身蔚蓝色风衣,衬得神采邪魅。
谨言脚步顿住,神色微怔,没想到会再见到他。
事过境迁,两月前,善庭还在撮合他们。
许霆禹看她不动,几步迈上前,“下班了?走,请你去吃饭。”
“我不想吃东西。”
“那行,我载你去兜兜风。”
他选了在这样的一个时间里出现,谨言几乎可以猜到是什么事情。
许霆禹转身就走,她几乎没有犹豫,就跟上了他,随即上了车。
上了车后,两人一时无言,只见车子缓缓地驶着。
一直到了红灯前,车子停了下来,才听到声音:“善庭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谨言心里颤得厉害,好一会才出声:“嗯,我是昨天晚上两点接到的电话。”
许霆禹转过头,打量了她一眼,好半晌,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
“我一直以为善庭是个聪明人,到头人却不过是大智若愚,其实大家都被你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