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里飞速地冲入了黑暗中的丛林,他兴奋得连蹦带跳,也不看脚下的道路,结果被绊了一下。原来是岩蟒正躺在河边,静静地等在那里狩猎。
“嘎嚓!”卡气愤地说,“小兄弟,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去啊。难道你不知道丛林的规矩吗?一脚踩在别人身上,把我一晚上打猎的心情全破坏了--”
“嘿,嘿,卡,不要嚷嚷了,”莫格里爬起来说,“我正到处要找你呢,平头兄。丛林里没有谁比卡更聪明,更长寿,更强壮,更漂亮。”
“你这是要去哪儿?”卡的声音温和了一些,“带着刀的小人儿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我了,因为我这段时间睡在旷野里。”
“没错,我是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我来找你玩总是找不到。”莫格里平静地说,在卡盘成的椅子中间坐下。
“嘿,嘿,你就知道用一些软绵绵、麻酥酥的话来哄我,说我又聪明,又强壮,又漂亮,好让我给你一个舒服的椅子坐,你现在感觉不错吧?难道巴希拉能给你这么舒服的座位吗?”
和平时一样,莫格里把身体舒服的躺在卡的身体上,然后把丛林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他。
“你还总是骗我说我聪明呢!”卡说,“但是我的确太聋了,稍远一点的声音我就听不见,要不我应当听到菲阿尔。我正奇怪这些吃草的动物怎么都这么紧张地乱跑呢!你知道有多少只多勒吗?”
“我还没有见着他们呢,我就来找你了。”说到这儿,莫格里高兴得笑了出来,“这场狩猎会很精彩的,我们中间没有几个能见到下一次月亮出来。”
“你也要参战吗?你已经不是狼了,别忘了你是人,狼氏族已经把你驱逐了。这群疯狗太多了,让那些狼去跟疯狗斗吧。”
“没错,我是人,可是我刚才肚子里却有一种冲动,我已经宣布我是狼了。卡呀,你不要忘记,我是自由狼民的一分子。”莫格里说。
“自由狼民,”卡嘟囔说,“为了几只死狼的情分,你愿意把自己的命运都搭进去?这样的狩猎一点儿也不好玩,你还是别瞎掺和了。”
“我已经发过誓了,难道你想让我把吐出去的口水再吞进来吗?在赶走多勒之前,我就是丛林的自由狼民。”
“咝咝!如果是这样,情况就不同了,我本来想带着你去北方沼泽的。好吧,我卡宣布--”
“还是算了吧,平头兄,别把你自己也绑到这里边来。”“那就这样吧,”卡说,“但是你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对付多勒的主意呢?”
“这些红毛狗想要过来就必须从瓦因艮加河泅水过来,我只要拿着刀,和狼氏族兄弟一起就能够把他们赶回去。”
“多勒是不会回头的,”卡说,“你要清楚,一旦打起来,就不管你是人娃还是狼崽了,全都只会剩下一堆白骨头。”
“啊啦啦!死有什么可怕,我就亲手杀死过谢尔汗。这将会是最精彩的狩猎,可是我还年轻,我也没见过多少雨季,我也没有卡这么聪明和强壮。你有更好的计策吗,卡?”
“我见过一百个再加上一百个雨季了,在哈迪还没换乳牙的时候,我就已经很粗了。凭着我爬出的那颗蛋起誓,丛林里的许多树也没有我老呢,丛林里的事情我都知道。”
“这样的狩猎你也见过吗?”莫格里说,“以前多勒可从没有进入过咱们的领地。”
“哼,这种事早就发生过好多次啦,几乎每次闹饥荒的时候都会发生。你安静一会儿,我数数我活过的年头。”
莫格里安静地在大蟒身体的圈儿里躺了许久,让卡慢慢回忆着从出生直到现在所见所闻的一切。莫格里还安静地打了个盹儿,他知道狩猎之前睡觉是最重要的。
后来,他感觉到卡的背部在自己身下越变越粗,显然巨大的岩蟒在充气呢。他咝咝地呼吸着,“我见到过所有死亡的季节,”卡最后说,“甚至老象和岩石光秃秃、瘦巴巴的样子我也见过几次。”
“月光才升起一会儿呢,”莫格里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咝!现在跟着我到河边去吧,我会告诉你该怎样对付那些疯狗。”他转过身,像一支箭,径直朝瓦因艮加的主河道射去。莫格里从来没有见过卡的速度什么时候有这么快。在游泳的时候,卡说:“你的速度太慢了,骑到我背上来吧,小兄弟。”
莫格里用双臂紧紧缠住卡的脖子,到了平岩上游一处河道收缩成一处峡谷的地方。这里两边都是八十到一百英尺高的高大岩壁,河水怒吼着从狰狞的乱石间流过。
但莫格里不担心激流,无论在什么样的水里,他都不会有片刻的害怕。他望着峡谷两边,从空气中嗅到一种半甜半酸的气味,他讨厌这种气味,把头没人了水中,只是偶尔才浮出水面换口气。卡停在河道中的一块岩石上。
“这个地方真是死地啊!”小男孩说,“咱们到这儿来干什么呢?”“咝咝,小声点,悬崖上的小居民在睡觉呢!”卡说,“哈迪不会从长斑纹的家伙面前逃跑,可是就算哈迪和长斑纹的家伙联手,看见多勒也会逃之夭夭的。这些多勒就是疯子,他们从不后退。看到岩石上的小蜜蜂了吗?他们也从不避让谁,可是你说到底是谁强呢!”
莫格里悄声说,“这里是死地,咱们走吧。”“别着急,看仔细了,反正他们睡着了。”自丛林诞生之日起,岩石上的小居民--勤快、暴烈的印度野黑蜜蜂--就把家安在了瓦因艮加峡谷这些风化剥蚀的岩石间。莫格里很清楚,没有一种动物愿意去打扰他们。幽暗的岩缝深处,到处都有又高又深的蜂巢,无论是人、兽,还是水、火,都未曾触碰它们。峡谷两岸的岩石上,足有数百万只,黑压压地野蜂聚在一起,莫格里赶紧没入水中。
岩面上还有一块块像烂树枝的东西,那是筑在这无风峡谷的避阳处的蜂巢。莫格里凝神细听,他听到盛满蜜的蜂巢翻转滑落的声音,还有翅膀愤怒的拍打声,以及无人享用的蜂蜜滴落时的滴答声。
这些滴落的蜂蜜沿着石缝慢慢汇集,最后从山崖边上的石头上流出来,一直往下淌。河边有一片非常小的沙滩,不到五英尺宽,上面积满了无数年月攒下的蜜蜂的尸体、泥沙、旧蜂巢以及一些偷蜂蜜的飞蛾的翅膀。全掉在一起,形成了一堆堆均匀细腻的黑土。那些知道小居民厉害的走兽,只要闻一闻这儿的气味,就会吓得夺路而逃。
卡继续往上游移动,来到峡谷入口的一处沙洲。“瞧!看到了那几只年轻公鹿和一只水牛的骨架了吗?”莫格里看出来了,狼和豺都没碰过那些骨头,它们还是原来的样子。“因为这些丛林之民越界了,他们不知道法律,”莫格里喃喃地说,“结果被小居民杀了。趁他们没醒,咱们赶快走吧。”“不用着急,他们晚上不活动。”卡说,“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许多许多个雨季以前,曾经有一只南方的公鹿,被一群狼追赶到这片陌生的丛林。他不知道这里的丛林规则,他从上面跳下来,一群狼在上边傻傻地盯着他。当时正是中午,许多小居民都正在活动,他们都被惹恼了,纷纷飞了上去,这些狼还没有跳进瓦因艮加河的时候就死了,但公鹿却活了下来。”
“咦,为什么公鹿就活了下来呢?”“因为他当时急于逃命,最先跳下来,这时候那些小居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在河里了。等小居民聚集起来发动攻击时,那些狼正好倒了霉,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小居民夺去了性命。”
“公鹿没有被河水淹死吗?”莫格里缓缓地重复道。“因为在水中某位又老、又肥、又聋、身穿黄衣的平头兄救了他,现在这位平头兄的背上坐了个小人儿,现在你的肚子里有想法了吗?”卡的脑袋几乎贴着莫格里的耳朵了。
“这样的狩猎太有意思了,虽然很危险。卡,你的确是整个丛林里最聪明的家伙。”
“这话我听过好多遍了。听着,如果多勒追你的话--”“他们肯定会追的,嗬!嗬!不过会有很多小刺,会让他们的皮好好享受的。”
“那些疯狗追得兴起的时候,就会只盯着你的肩膀。这些家伙一定会在这儿或者下游的什么地方跳进河里,因为小居民一定会叫他们跳下水洗一个澡的。卡也不会守在这儿拦他们,等他们顺流而下,经过西奥尼巢穴附近的浅滩时,你的氏族兄弟就可以在那儿截杀他们。”
“啊哈!哎噢哇哇!除了旱季结束后的第一场雨,没什么比这更美妙的事了!我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去让多勒认识我了。”
“好了,你就留在这儿,我现在就去传话给狼氏族,让他们知道在哪儿等待多勒的到来。”他游到下游,在和平岩的边上,他碰到了法奥和阿克拉,他们正在那里打探消息呢!
“咝咝!狗们,”他兴冲冲地说,“多勒就要到下游来了,你们准备好了没有?要是你们胆子稍微大一点的话,就可以在浅滩上狠狠地揍他们一顿。”
“他们什么时候来?”法奥问。“我的人娃在哪儿呢?”阿克拉问。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看好戏吧,那些疯狗,该来时就会来的。”卡说,“至于你的人娃嘛,哈哈,这会正和那些疯狗一起跳舞呢!”
一眨眼,卡又回上游去了,停在峡谷的中间,望着岩壁边缘。不一会儿,莫格里的脑袋就在月亮的照耀下出现了,接着便有一声呼啸划过空气,一个身体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脚先入水。很快,小男孩就又在卡身体的椅子上休息了。
“这算不上夜里的跳跃练习,”莫格里安静地说,“我以前随便在哪里跳一下,都可以跳得比这远一倍哩。可是上边这个鬼地方实在不好玩,遍地都是矮矮的灌木和深深的岩坑阻挡我的奔跑,还到处都是小居民。我在岩坑的边上垒了许多大石头,等我跑的时候,就把它们踢下去,小居民一定会气得要死,飞起来追我的。”
“这是人的计谋,”卡说,“你很聪明,不过这些石头也许用不上,因为小居民的脾气从来都很暴烈。”
“不,黄昏的时候那些翅膀都会想要休息。我会在黄昏的时候去引诱多勒,现在他们正沿着宛陀拉的血迹过来呢。”
“就像朗离不开牛的尸体,多勒也离不开猎物的血迹。”卡说。“哈,这真是太有意思了,那我就用他们自己的血,来让他们兴奋地跳舞。卡,你会一直留在这儿,等我引多勒来吗?”“我会的,但是你在丛林里就叫疯狗给撕碎了,或者还没跳到河里就叫小居民杀了,该怎么办呢?”“嘿,不用担心这么多,明天再打明天的猎。”莫格里引用一句丛林谚语说。“等我死了再唱挽歌。狩猎快乐,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