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悄地来到了西奥尼山上,把白天的酷暑逐渐逼到远远的地方,皎洁的月光洒在丛林中,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在一片浓密树荫遮挡住的山坡上,整整睡了一天好觉的狼爸爸睁开了眼睛。只见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把身子弓成一个弓形,还顺便举起爪子搔了搔胸膛上的毛。
狼妈妈也躺在旁边,把大大的灰鼻子埋在四个滚来滚去、嗷嗷叫着的狼宝宝中间,看到哪个不听话的小子乱动,就亲昵地轻轻拱他一下。
在他们身后那个长草掩映的洞穴,就是他们的家。这会儿,刚爬上半空的月光正好照亮了洞口。
“噢嘎呜!”狼爸爸说,“又到了打猎的好时机了!”说着就准备跳下山坡。
这时候,一个拖着毛茸茸尾巴的矮小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洞口,用他那特有的悲哀的声音唱道:“晚上好,尊贵的狼,祝您高贵的孩子们好运,爪牙锋利有力,愿他们永不忘记世上挨饿的流民。”
原来是乞讨残食的豺塔巴吉。在丛林里,没有一只狼瞧得起塔巴吉,因为他从来不自己打猎,饿了的时候就向狼和老虎乞食,还在村子的垃圾堆里找烂果皮吃。这在高贵的狼眼中是可耻的,因为高贵的狼从来都是通过力量填饱自己的肚子。这家伙总是散布谣言,还喜欢在背后讲别人的坏话,因此,狼一家谁也不欢迎他。
可是狼有时候也不愿意招惹他,因为整个丛林里只有塔巴吉最有可能发疯。他一旦发起疯来,就是一个十足的无赖和疯子,他发疯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害怕这回事儿了。他会在森林里疯跑,见谁咬谁,连一只小蚂蚁都不放过。甚至老虎见了他都要藏起来,因为对于一只野兽来说,发疯是最丢脸的事。
“你来干什么?”狼爸爸冷冷地看着他,“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吃!”
“对于高贵的狼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好东西,”塔巴吉说,“但对于像我这样卑微的家伙来说,一根啃光的骨头就是一顿不错的美餐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们挑三拣四的呢?”说着他就钻到洞穴深处,找到了一根啃光了肉的牛骨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多谢你们的款待,”他满意地舔着嘴唇说,“您这些高贵的孩子多漂亮啊!你看他的眼神是多么的威严啊!并且还是这样的年轻!哎呀,哎呀,你看我糊涂了呢,尊贵的狼的孩子打小就与众不同嘛!”
其实,这个狡猾的家伙比谁都清楚,依照丛林规矩,当面奉承孩子是很不吉利的,这样会容易让孩子生病,还容易出现一些意外的事情。看到狼妈妈和狼爸爸恨恨的眼神,他感到非常高兴。
塔巴吉静静地坐着,享受着恶作剧带来的快感,然后又阴险地说:“你们知道吗?谢尔汗大王换猎场了,他要到这边的丛林里来了。前几天我遇到他时,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那天他猎杀了一头耕牛,还分了一个牛头和牛尾巴给我呢!”
“你说什么?他来到了这里,我们的山上?他没这个权利!”狼爸爸愤怒地说,“根据丛林法律,他没有权利不打招呼就换猎场。他要是到这里来了,那我们还吃什么,难道让我们像小山羊一样去吃树叶和嫩草。我可是有一家六口呢!我这些天还得打双份的猎物。”
谢尔汗是一只老虎,他就住在离这儿二十英里远的瓦因艮加河对边的山上。听到这个消息,狼宝宝们都抬起了头,露出惊慌的表情。
豺看到孩子的表情哈哈大笑:“谢尔汗可不需要得到谁的批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到哪里去捕猎就去哪里,这下子你们害怕了吧!”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谢尔汗哪里有豺说的那么厉害,他妈妈给他起名伦格里(印度土语,瘸子的意思)不是没道理的。”狼妈妈平静地说,“他生下来左脚就是瘸的,所以他不能去捕杀机敏的黑鹿,只能悄悄地去捕杀耕牛。哼,这真是一只病猫,他甚至还没有一只病猫厉害。他得罪了瓦因艮加的村民,现在又来招惹咱们这儿的村民了。早晚有一天,他们就会到丛林里来搜捕他的。等到草一点着,我们就只有逃命的份了,看来我们还真应该感激谢尔汗给我们带来的好消息!”
“需要我转达你们的感激吗?”塔巴吉说,这家伙只要看到别人的痛苦就高兴。
“滚出去!”狼爸爸吼道,“马上给我滚出去,要不然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爪子有多锋利。快和你的主子一起去偷杀耕牛去吧!你这个可恶的家伙,难道你的坏事还没有干够吗?”
“尊敬的狼先生,你别着急,我这就走。”塔巴吉平静地说,“不过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件事,强大的谢尔汗已经在下面的丛林里了,你们听得到他的声音吧?”
狼爸爸竖起耳朵,听到从小河旁边的山谷里,传来一只老虎悲愤的哀号声。很显然,以他的瘸腿,没有捕到任何猎物。他这样大声地吼叫,也不在乎让整个丛林的食草动物们都知道,因为他反正也捕不到,也不在意别人照样捕不到。
“这个可恶的蠢货!”狼爸爸说,“现在正是晚上捕猎的最好时机,而他却弄出这样大的动静!难道他以为我们这儿的鹿都跟瓦因艮加的肥牛一样?”
“哼!你还不知道吧,这只病猫今晚要捕的可不是瓦因艮加的肥牛,也不是满山奔跑的黑鹿,”狼妈妈说,“他今天要捕猎的是人,就是用两只脚走路的人。”
“人!为什么呢?他干什么要捕杀人呢!”狼爸爸露出白牙愤愤地说,“难道池塘里的贝壳和青蛙不够他吃的吗?要欺负弱小的动物去哪里不行啊,非要吃人不可?--而且还是在咱们的地盘上!这显然是想给我们惹麻烦!”
丛林法律一直以来就规定,不允许任何野兽吃人。因为一旦野兽杀了人,迟早会有白人骑着大象扛着枪找过来,后面还跟着成百上千拿着铜锣、投枪和火把的棕色人。到了那时,整个丛林就会被闹得天翻地覆,所有的野兽都要遭殃。
野兽们也不会跑去吃人,因为他们认为人是所有动物里最柔弱的,自卫能力也最差,杀人是不公平的,这和去池塘里杀几只青蛙没有区别。他们还说,吃了人,身上会生脓疮,还会掉牙齿,并且不吉利。
下边老虎的吼声越来越大,最后是一声贯注了全部力量的“嗷--”。老虎扑上去了。接着,却听到一声不像老虎的叫声--还是谢尔汗发出的。
“他没扑着,”狼妈妈说,“他在捕杀什么呢?”狼爸爸窜出去二十英尺远,他看到谢尔汗正从灌木丛里踉跄地走了过来,还不断地骂着什么。
“这个蠢货竟然往樵夫的篝火上扑,结果把脚烧了,真是一个蠢货。”狼爸爸轻蔑地说,“塔巴吉跟着他呢!”
“嗯?有什么东西上山来了,你听到没有。”狼妈妈把耳朵竖立起来说,“小心点儿。”
灌木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狼爸爸用后腿蹬着地,半蹲坐着,准备随时跃出去。但是当他跃到了半空中,动作还未完成却停了下来,轻巧地降落在原地。
“人!”他叫了起来,“快瞧!这是一个人娃。”就在他的正前方,站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棕色的皮肤,赤裸着全身,扶着一根矮树枝,正满脸带笑地仰着头看着狼爸爸。“那就是人娃吗?”狼妈妈问,“我从来没见过人娃。把他带到这边来。小心点儿,别伤着他。”习惯用嘴搬运宝宝的狼,就算把鸡蛋衔在嘴里也不会碰碎。再说,这个人娃是这么的可爱,谁又舍得伤害他呢!狼爸爸轻轻地用嘴紧紧地叼着这个婴儿的背部,然后把孩子放在自己的宝宝中间。
“真小!浑身光溜溜的,就像一只青蛙,好漂亮啊!而且--他一点都不害怕!”狼妈妈温柔地说。婴儿从其他宝宝中间挤了过去,靠近狼妈妈温暖的身子。“啊哈!他和其他宝宝一起吃奶呢!这就是人娃了。以后我们就能到狼中间去夸耀说,我们的孩子中间有个人娃呢!”
“你说得没有错,这样的事儿真是太少了,在我的有生之年里,还从来没发生过呢!”狼爸爸说,“他全身都光溜溜的,我用脚轻轻一碰,就能杀了他。可是你看,他望着我,一点都不害怕。”狼一家都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和对待塔巴吉完全不同,全家人都用笑脸表示对这个小家伙的欢迎。
突然,洞里一片黑暗,射进洞里的月光消失了,原来是谢尔汗硕大的脑袋和肩膀堵住了洞口。塔巴吉跟在他后面,尖声说:“主人,主人,他就是从这儿进去的!这是我刚才亲眼见到的。”
“原来是谢尔汗来了,对你的到来我们深感荣幸,”狼爸爸说,但他的眼里却闪着愤怒的火。“只是不知道谢尔汗来我们的家里干什么?”
“哼!我只是来找回属于我的猎物,难道刚才不是有一个人娃到你这边来了,”谢尔汗说。“他父母都被我打逃跑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了,他现在是我的猎物,快把它给我。”
狼爸爸说得没错,谢尔汗刚才的确扑到樵夫的篝火上,烧伤了脚,疼得厉害,所以脾气很大。可是狼爸爸知道,洞口那么窄,老虎是进不来的。谢尔汗的肩膀和前爪已经挤得够难受了,在这个狭窄的洞里,他就是有本事也根本施展不开。
“狼民是自由的,”狼爸爸说,“他们只接受首领的命令,从来就没有服从长斑纹的杀牛者调遣过。现在这个人娃归我们了--生杀都由我们决定,我看你还是请离开吧。”
“你们决定不决定又怎样!说这些废话干什么?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吗?凭着我杀的公牛起誓,难道要我屈尊钻进你的狗洞去抢属于我的战利品吗?你要知道,是我,谢尔汗,谢尔汗在讲话!”
老虎的吼声像雷霆一样撼动着整个洞穴,孩子们都吓得浑身发抖。这时候,狼妈妈冲了出来。黑暗中,她的眼睛冒着绿光,犹如两轮绿幽幽的月亮,直盯着谢尔汗冒火的眼睛。
“是我,拉克莎(印度土语,魔鬼的意思)在回答。现在让我来告诉你吧,你这个瘸鬼,这个人娃是我的,谁也不能杀他。他会和我们这个氏族一起奔跑,一起打猎。等着吧,到了最后,他的猎物就是你。你这个捕杀光溜溜的婴儿、青蛙和贝壳的家伙!你赶紧给我滚开。否则,凭着我杀的黑鹿起誓,你要是敢再在这里啰嗦,我就让你滚回你的母亲那里,让你比出生时还瘸得厉害,你这个挨烧的丛林畜生!滚!”
狼爸爸非常吃惊地看着她,这是狼妈妈吗?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追求狼妈妈的日子了。狼妈妈非常要强,只愿意嫁给真正勇猛的狼。当时追求狼妈妈的公狼非常多,他是在和五只公狼决斗后才赢得她的,那时她年轻漂亮,在整个氏族里备受宠爱。重要的是,“魔鬼”的绰号绝不仅仅是恭维,而是靠实力得到的,因为有一次狼妈妈一个人杀死了十几只抢食的柴狗。谢尔汗或许敢与狼爸爸决一高下,但他肯定不敢与狼妈妈硬碰硬,因为他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她不仅占尽了地利,而且会以死相拼。
于是,他咆哮着退出了洞口,一到外面他就大吼起来:“每条母狗都会在自家院子里抖威风!咱们走着瞧吧,我不相信你们氏族会同意收养一个人娃,他肯定会归我的,他永远也别想从我的牙齿里跑掉。该死的粗尾巴贼,你要记住,我是谢尔汗,强大的谢尔汗!”
狼爸爸的神情变得非常严峻,他说:“谢尔汗虽然只是一个瘸鬼,但是他至少说对了一条,这个婴儿必须给氏族的成员看。你还决心收养他吗,狼妈妈?”
“当然,收养定了!”她喘息着说,“这个人娃大晚上孤零零地来到咱们家,这就是和我们一家有缘。你看他是多么的可爱,赤着身子,光溜溜的,他一点儿都不怕我们!看,他和我们的宝宝玩得多开心啊。如果叫那个瘸子屠夫把他杀了,跑回瓦因艮加的话,村民们一定会来寻仇,那我们还能在这片丛林里生活吗?躺着别动,小青蛙。莫格里啊--没错,我就叫你青蛙莫格里--会有那么一天,你会像今天谢尔汗追杀你一样去追杀他的!”
“可是咱们的氏族会怎么说,他们会同意一个人娃加入到我们的氏族吗?”狼爸爸说。
丛林法律明确规定,任何一只狼结了婚都可以暂时从氏族里退出,可是一旦他的宝宝长大了,就必须带着他们在氏族议事会上露面,好让别的狼认识他们,同时也算是正式进入氏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