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正午,我平躺在一个笼子里,四周是一根根雕刻着符文的浑圆的柱子。但下一刻,我的双眼充斥着银白色,一切都模糊了。不用想我也知道,这是困灵笼,除非有钥匙,不然你别想冲出去。
我扶着还未完全清醒的脑袋费力地坐起,但双脚仍像灌了铅般沉重,抬不起,以至于让站立也成了我的奢望。没想到这四十年的醉桃花后劲如此之大。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开始慢慢地恢复视觉,这才发现自己早已被这烈阳晒得大汗淋漓,而四周都是我巫灵族人。
“巫怨,你可知错?”族长拄着水沉木拐杖一脸严肃地问我。
我看着他身旁也穿上灰衣但毫发无伤的巫空,反问:“试问族长,我何罪之有?”
“身为灵女,谋害同族在先,知错却不认错在后,按谷规当……”族长的弟子巫蒙义愤填膺,情绪十分激动。
“放肆!”族长大喝一声,打断了巫蒙的怒喝。巫蒙不得不噤声,不情愿地退下。
“巫怨,昨日巫空被大火缠身,幸得我巫灵族人合力灭火,巫空才幸免于难。而达措说,他看见你在巫灵阁上施法,这是真的吗?”族长不温不恼地问。
我看向失神的达措,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也看向我。他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巫怨,做亦没做,答案自在你心中。”族长催促着我说实话。
我大笑:“残害同族?她巫空体内流着的只有四分之一的巫灵之血,难道这也叫巫灵族人吗?”
“巫怨,血统不是重点!”族长抬起拐杖敲地,激动之余被呛得满脸通红,“重点是,身为灵女,你竟有了害人之心啊!”
我懵了。害人之心?难不成我也迷失了自己?可是她巫空是妖女啊!我耗损灵力,凭借风力才启用驭火术,施展的还是“九火焚身”这种高级法术。就算族人合力灭火,她巫空也不能完好无损的。可如今她却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这不奇怪吗?此妖女不灭,那天下还有什么是可以灭的?
“族长,灵女被嫉妒乱了心智,堕落成巫。我们请求还巫空一个公道,安我族人惶恐之心。”有人喊。
平时一心想着吃,从不多管闲事的大胖巫荣也站出来为巫空说话:“族长,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灵女也受一次‘九火焚身’的痛。反正她是灵女,这种法术对她造不成什么很大的伤害。”
族长面色凝重,说:“惩罚灵女是我族大事,何时轮到你们在那七嘴八舌?我和长老们已经决定,开‘巫杀阵’,鞭责三十。”
巫杀阵!我如五雷轰顶。巫杀阵,用束灵索将巫灵困于其中,再处以鞭刑。而这亡灵鞭几鞭下去就可以要了一个普通巫灵的命。什么“九火焚身”?在巫杀阵面前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不足挂齿。而这三十鞭非得把我打得魂飞魄散不可。比起这,我宁可九火焚身,不就毁一具皮囊吗?至少比元神俱灭的下场要好。
人群开始骚动,几千年来巫灵族还未开过“巫杀阵”,这般残忍的刑罚非是犯人罪无可恕之时才会启用。
“族长。”站出来为我说话的竟是巫空,“巫空并没有什么损伤,我相信灵女也只是想和我开一个玩笑。请族长从轻发落,万万不可开巫杀阵。”
族长思索了一下,说:“虽然巫空不计较,但我巫灵族族规不能破。灵女巫怨,心生歹意,知错不认,开巫杀阵,鞭责十五。”
族规?呵呵,族规不可破,谷规就可破了是吗?放巫空进谷时,你们可想过这谷规?妖女,我不需要你的假仁假义!
这些话我还未说出口,巫杀阵却已开。束灵索从阵中飞起,交错,缠绕在困灵笼中,封锁我每一条退路;而亡灵鞭更是毫不留情地甩在我身上。五鞭见血,此刻我匍匐在地上任凭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前五鞭看起来轻弱无力,实则早已把我体内凝聚起来的灵力打散。现在,我没有灵力护体,又在这双重禁锢之中形同废人。
“族长,别打了!”达措看不下去了,出来为我求情。
我费力地抬起头看向他们。我想自己此刻一定非常难看吧,不然他们怎么会别过头去呢?那小孩是被我血肉模糊的身子吓哭的吗?还只是在可怜我?但是,不管他为何,为什么我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呢?
组长的嘴唇还在翕动,我却什么都听不到,最终头重重的砸在地上。最后一鞭鞭落,,我双眼充血,眼前一片猩红,霎时就没了知觉。
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反正醒来之时身在灵阁。不知是谁为我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身上的伤口擦了药,加上我灵女的体质愈合了不少,但稍有举动还是痛。
我破罐子破摔,用力舒展着四肢,大幅度地摆动双臂,乱蹬着双腿,这一来二去竟痛得麻木了。
我扶着床沿慢慢爬起,披上斗篷,穿好鞋,艰难地挪动着双腿,朝门口走去。
“灵女都睡了十四天了,怎么还没醒?”一个女声在门外响起。
“进了巫杀阵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才睡了这么点日子算什么?走吧,拜月又要开始了。巫空就算没了彩衣也是很美的呢。”另一个女孩应和着。
她们叽叽喳喳地走远,我才咳出憋在喉咙里的那股气。一甩风衣,我踏在了巫灵谷的最高处。看着族人们虔诚地跪拜着这圆满的、金黄色的月,我痛心疾首,却无能为力。
眼不见为净。我徒步走在桃花林中,一簇一簇的桃花凋落,犹如在下一场粉红色的鹅毛大雪,其中还透着丝丝香甜。我跪坐在千年古桃树下,俯下身,卧在它那露在土壤之上的粗壮的根部之上。
“都说灵女之血是世间最好的疗伤圣药,那如今我用身上凝在这大大小小的伤口中的血,来换这一方土地上的你们再多几日的盛放如何?”
桃花抖落的越发厉害,很快就覆盖住了我的身子。我知道这是千年古树求生的信念,它这是在疯狂的点头,同时也飞快地苍老。
我闭上眼,任凭这微薄的香气渲染我周身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