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或者说叫欧阳天寻微微抬头,看着天上的流云,静静地诉说着,表情平缓,语气轻淡,就好像诉说的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与自己毫不相关一般。
“那……你杀了他吗?……”
冯石也一直静静地听着故事,原本躁动的心绪也同样安静下来。此时不禁对着星尘低声问道。
“不,我杀不了他,因为他在我面前自杀了。他要证明他成功了,他赢了,实际上他也确实赢了!……
后来,我放过了周家家主,心中了无牵挂。那一刻我的心已经死了,我存在的意义已经没有了。
在那一瞬间,我看透了凡尘,俗世不过是生死的过程、仇恨的循环罢了,我既然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另一条道路,便要远离俗世红尘!
在浑浑噩噩了很久之后,我不知何时再次来到了朝一鸣师尊的面前,打算就此了却残生。
一鸣师尊看我每天犹如行尸走肉的模样于心不忍,认为我当时的情况是他一手造成的。
在心怀愧疚之下,他最终为了我违反了蜀山法令,以一名外门弟子身份擅闯内门禁地,闯过十二重关卡终于得见现在师尊天诛真人一面。
天诛师尊有感一鸣师尊良苦用心,因而免去了他的责罚,并且发现我确实有着过人资质,同意我若是能在一年内恢复正常便愿意收我为弟子!
事情看似圆满解决了,但实际上要助我恢复正常的担子还是在一鸣师尊的身上,天诛真人并没有付出什么,仅仅给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说到这里时,星尘的话语慢慢停了下来,天诛真人的称呼后也少了‘师尊’二字,低沉的声音中充斥着一丝没落与隐秘的怨愤!?……
“然而……”
星尘的声音再次响起。
“其实当时一鸣师尊以自身仅内力期修为硬闯内门十二关卡,可以说就已经算得上一种沉重的责罚方式了。蜀山的法令之所以没人敢于违背,那十二关卡之所以没有人闯,就是因为其刑罚的残酷性。
那所谓的十二关卡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另类的称呼,被叫做“十二剃刀阵”。意思就是无论是谁,闯这关卡时都犹如从十二层剃刀上面滚过去,过了关不死也要脱层皮,因为过关的首要条件就是事先被封住所有修为!
当然,若是你有着非人一般的毅力与心智,理论上来说,即使你是没有丝毫修为的常人也有可能过关,因为这个关卡的目的是重在‘罚’而不在‘杀’。
它就是横亘在所有敢于挑战蜀山地位权威之人眼前的一道断头铡!
一鸣师尊虽然拼尽全力闯过关卡,但结果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帮助,反而最终因为修为过低,闯关过后留下一身伤痛隐疾!在当时,我几乎已经麻木的心也被深深刺痛。
在师尊拖着严重病痛的身子照顾了我三个月后,我原本已经死去的心也终于在师尊点点滴滴无微不至的照料中得到了滋润,重新振作了起来——既然还有人待我如此,我有什么理由不去为了他而好好活下去呢?!
可惜,我还是醒悟的太晚了。
师尊的身体已经快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虽然之后我顺利加入了天诛真人门下,以自己的身份为其使用了很多天才地宝,但之前留下的伤病已经留下了隐疾,深入骨髓,根本不能根治了。我虽然以各种宝物吊住了他的性命,但他的灵魂气息还是一天天弱了下来。
半年后,师尊在留下一张便条后,便消失了,说是想凭着最后几年的时间出去走走,让我不要担心。说什么我还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要将我们这最后一脉发扬光大,不要再去找他……”
说道这里,星尘的语气依然一如既往的平淡,像是述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只是此时他的双眼早已紧闭,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故事当中,又或者是为了挡住眼眶中的湿润。
“呵,所以说啊……”
星尘忽然地睁开双眼,短笑一声,魔抓再次伸向了冯石那帅气的头发一阵乱摸,然而这一次冯石却没有躲开。
“现在我的修行啊,就是为了一鸣师尊,他临走前嘱托过我要将蜀山发扬光大,这就是我现在的修行之道!师尊留下的愿望便是我以后的前进目标了”
显然他这里所说的师尊便绝对不是现任的天诛真人了。
星尘看着眼前的冯石,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一股倔强,和对亲人朋友的深深依恋。
只是此时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一鸣师尊留下的字条最后所说的真相,究竟指的是什么,是否还有自己所不了解的事情?这也是他一直想要解开的谜团。
冯石抬眼看着星尘那不羁的面庞和与之不相配的沧桑眼神,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沉默着,思考着什么。
忽地,原本同样沉浸在回忆与思索中的星尘似乎被什么给突然惊动,眉头微微皱了皱,拿下放在冯石脑袋上的右手,微微偏头看向了侧前方,而后转回脑袋看向冯石。
“小师弟,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还呆在这里吗?”
星尘的声音将冯石从失神中唤醒,不知师兄突然转换话题问起这个是什么意思,抬头询问的眼神看向星尘,等待他的解释。
“呵呵,你现在盘膝打坐仔细感受一下”
星尘轻吸一口气,将欧阳天寻重新封印在记忆深处,转头看着冯石道。
“现在打坐?”
尽管很是有些疑惑,但还是盘膝坐了下来,将一切异想先暂时抛却,尽力感悟周边天地元气。
片刻后,冯石眉头微微皱起,继而越皱越深,额头都可见微微汗水。
要说静心调息打坐可是绝对属于放松自身的,甚至修行高深者都可以将打坐完全取代睡眠,连续几天不睡不眠也只需要盘膝打坐数个时辰便可精神奕奕,可从来没见过谁打坐坐到头冒虚汗的。
果然不消片刻,冯石重新睁开眼睛,有些沮丧,却带着更多疑惑看着星尘。
“师兄,为什么我感觉天地元气一阵躁动,完全无法沟通元气不能静下心入定呢?从来没有这样过啊?”
“出现这样的感觉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就是你已有心魔,且入魔已深,连打坐入定都做不到了。还有一个可能就不是你自身原因,而是周围天地元气发生了大变”
“天地元气大变?天地元气怎么会变呢?不过说起来刚刚打坐入定时倒是有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了炭火炉边一般,浑身燥热难当,难道那不是我的错觉?”
“天地元气一般确实不会有什么变动,不过也会有例外发生,比如说……”
星尘说到一半,抬起手臂指着侧前方的一座山峰。正当此时,地面似乎发生了些许震动,而后山峰顶端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浓浓烟尘灰尘夹带着大块的火红色四处喷发出来。
“这是……火山?!火山爆发吗?”
冯石早已站起身来,定定看着远处那一朵绽放的硕大烟花,眼中满是震撼惊异和原来如此的了然神色。
火山冯石却是从未见过的,但他却在蜀山内门藏书阁内的一本‘集异录’中见过所谓火山的描述,与此间现象几乎大同小异。
“火山?不,这只能算是一座被火点燃的山罢了,真的火山乃是真正的天地之威,岂会如此小儿科!”
“小儿科?!”冯石呆愣愣看着前方的大阵仗,喃喃无语。
“看来是有了变故了,只希望不要太麻烦才好啊。”
星尘低声自语道。说罢不再理会冯石的询问,径自抓住其衣领,低喝一身“走!”便提拎着冯石轻身飘走。
不远处四周村民听到动静也都纷纷驻足观看,皆是一脸忧色。他们一生居住在这么个小地方,却从未见过如此天地异象。虽说喷发火山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规模也不甚太大,但大家对于自然的未知恐惧却是满心惊惧,深怕会遭到池鱼之殃。
之前引发的兽潮骚乱已经使得他们犹如惊弓之鸟,几个月的苦逼日子实在不堪回首,现在好不容易得到高人相助,重回故地,还未静下心来喘口气又来了这么遭事情,实在是欲哭无泪。
“着……着火了……咱们……要不要先逃啊?!“
当先的几个村民眼看远处那连片青烟越来越浓,已渐渐形成燎原之势,怕是火借风势要不了多久就会烧到这里,不由得六神无主惊惧问道。然而其他的人也同样没了半点主意,却没一个人回答半句。
“造孽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不走了,说什么我也不走了,就让我烧死在这吧!天啊。……”
一旁的几个老人开始蹲坐在地哭天抢地起来。
李铁柱同样看着前方渐起烟尘,眉头紧锁,心中明白若是再不走等火势渐大,怕是再想走也走不了了。但大家才刚回来不到一天,昨夜又是连夜篝火晚会,现在早已人困马乏,到此刻还有好多人都没有起床。再说就算现在马上将人连拖带拽叫起逃命,自家的行李物品怕是半点都来不及收拾的。
这可不同于上次兽潮,起码众兽一走,各家除了房屋稍稍有损外,其余财务却几乎不会有太大损失。但这次若是大火一来,小村处于群山中央,必然变成一片白地,那样损失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到时只怕连祖辈传下来的这一点祖地也得放弃了!
忽地铁柱似乎想起了什么,带着满是希翼的眼神转头看向冯石所在之处——这里可是还有两个大高手的说。
想来这样的难题对于他们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吧。只是他们是否还愿意帮助大家一次自己可是半点底都没有,特别是后出现的那位先天大高手,一看就知道是个世外高人,不沾红尘的意味很浓。
但铁柱只是考虑了短短一瞬,接着便硬着头皮抬脚向着冯石处走去,就算舍下自己的这点面皮甚至尊严也得请动他们!
铁柱在这短暂时间里便定下了决心。
然而抬步才走到一半时,不知那位先天高人跟那位冯公子说了几句什么,接着拉起他就如仙人般飘然而去了,转眼就剩俩豆大背影了!
铁柱顿时傻了眼,连求情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吗?!这该怎么办?
眼看地面的震动感觉越来越激烈,隆隆响声也越来越大,也有越来越多的村民被惊动,转眼村前的小路上就挤满了人,继而男人的咒骂声、女人的惊恐声、小孩的哭闹声渐次响起。一股恐慌的情绪不可遏制地快速扩散开去!
不知为何,看到这种情况铁柱并没有如一般人那样的惊慌失措不知所以,反而感觉大脑一片清明,竟是比平常憨傻时还要好用的多。
此刻大脑飞速运转只想怎样解决当前困境,所以接下来几乎无意识地说出了下面几乎让所有人,包括他的父亲--村长大人都惊讶的目瞪口呆的话:
“大家……大家不要吵,听我说。”
铁柱用他独特的大嗓门一声吼,顿时全场安静下来,就连哇哇大哭的孩童也被这声大吼镇住,瞪着无辜的大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现在情况十分危及,大家一定不能乱。现在这种情况可能就只有冯公子他们可以帮助我们,但他们现在径直去了前面,有可能是去帮助我们灭火的,但也可能不是,所以我们要早作准备!
现在我需要你们将那些还未起床的人赶紧叫起来,各家只要将自己女人的苗服穿上,其他财务就不要去管了,毕竟性命最重要!所有老弱妇孺集中一块,青壮年负责带上她们,不能丢下一个人,也不能让一个人掉队!
集中好以后以最快速度赶到野王坡去,那里方圆寸草不生,背面悬崖正好背风可以暂时躲避火势。再派两个人到山顶等我消息,我会回家取上烟火,再去跟上冯公子他们。
若是前面火势减小,没什么危险的话我会放出‘震天响’,青壮年都一起回来,帮我把火势彻底扑灭。若是仍有危险,我会放出‘钻天箭’,那样大家赶紧躲好补足饮水,等到火势过去大家再……再另寻他地吧!”
这番话噼里啪啦全部说完,大家伙却还傻愣愣看着铁柱,竟是没一个动的,脑子里只余一个念头:这家伙还是那个大傻憨李铁柱吗?莫不是他的孪生兄弟吧?怎么没听说过他还有什么兄弟啊!?……
铁柱话才说完,也不等大家伙反应,转过身径直朝着家中奔去。
眼角余光无意间扫过一个娇俏佳人面庞,狂奔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心中低低一声叹息“二丫……”
接着身子毫不停留狂奔而过。
一息之后,还是铁柱的老子村长大人最先反应过来,顿时浑身一个机灵,急速转身朝着铁柱背影大喊
“柱儿……哎呦……”
眼看铁柱身影已不可追,顿时感觉一阵大脑充血气急攻心,背过身子也不管男女老少,便是一顿跳脚大骂
“你们这些猪啊!还傻愣着干嘛,快去照做啊!草!呀哟我的妈呀,这个兔崽子。……”
说实话,原本村长这人还算是不错的,平常对待乡亲们几乎少有粗声壮语,更别说像此时这样的跳脚大骂了。但现在却没有任何一个有什么过激反应,顶多也就是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嘀咕两句。
谁都知道现在根本不是该斤斤计较的时候,而且铁柱刚才一番爆发,看起来是比平时聪明了不少,但此刻选择前往前方火山方向,几乎已经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了,未尝不是另一种愚不可及。现在这个时候选择跟爆发中的村长大人顶撞,无异于往枪口上撞,自找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