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方圆村再次热闹了起来,还是因为那对搬来此地的小夫妻。
他们本来生了个傻瓜儿子,但没想到昨晚一个天雷下来,劈到了这个傻子,不但没把他劈死,反而把他的傻病给劈好了。村里人都说,是老天爷开眼,觉得对他们不公,于是便帮他们的儿子开了窍……
临晨时分,当徐荷从昏睡中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爬起来跑向儿子的床铺,她很害怕,怕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
然而张二傻此时却不在床上,正当她心中烦乱,怀疑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害怕现实再次残忍地敲碎她的希望时,却从她身后传来一道让她日思夜想的声音:
“母亲!……”
徐荷慢慢转过身来,发现他的儿子、她的人生希望正站在他的身后,微笑地看着她。他的男人也同样站在一旁,满脸的微笑。她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已消失,世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眼眶一热,一股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已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点着头。
二傻踮起脚尖,擦拭着她那不断流出的满脸泪水,然后一手牵着张成的手,一手拉着她,将他们牵到客厅中首位上座下。
张田所修建的那栋茅社早在张二傻出生不久便建好,并住了进来。但因为二傻的事情也就没有了丝毫的迁居之喜了。
张二傻待得二老坐下后,后退几步到得堂屋中央,“扑通”一声,已是双膝跪地,溅起一片尘土。
“孩儿不孝,让二老为不肖子操劳如此,孩儿不孝……”
说完已用力磕下头去,一下,两下,三下……
徐荷见此,早已泣不成声,忙准备将其扶起,然而却被张成拦住。但却可见张成的眼圈也红了,泪水闪闪地在眼眶中打转。
不多时,张二傻的额头已隐隐有血迹渗出,地上的泥地也己泛红。张成夫妻见此忙将其拉起,张二傻也不再勉强,趁势起身。然而他心中却知道,父母为其所做的、所承受的一切就是终其一生也难报万一!……
其实张二傻并不算真的傻,反而他从小便承受着人们难己想象的痛苦、恐惧、无助,乃至崩溃!
从记事起他便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想哭时,身体傻傻的站着,哭不出;想笑时,身体呆呆地看着,笑不来;想说话,却是连嘴唇都不动一下!
他就像是被装进了一个可以活动的监牢,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每天都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这个空心的躯壳像个木头似的起床、眨眼、走路、奔跑。只要这副肉壳睁开眼了,就会看到,不论他愿不愿意;只要闭眼了却怎么也无法张开!
他不光能看到,还能听到,能感觉到!听到枝头的鸟叫声,村里的狗吠声,人与人的聊天声,甚至母亲时常的哭泣声!感觉到外界的冷热、光暗、受伤时的疼痛、母亲抚摸时的温暖,父亲手掌的粗糙;感觉到“自己”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感觉到“自己”所闻到的、听到的、吃到的、接触到的一切;甚至“自己”心中本能的喜爱、厌恶、危险……
然而,这一切他都无法用任何形式来表达。就像是被封印在木乃伊那僵硬、灭亡的躯体中的孤独的灵魂!这一切差点让他彻底崩溃!
然而一切幸运,也是不幸的是,这一切都是从出生开始便有了的。人的学习和适应能力都是无与伦比的,他在这无形的监牢中学会了看,学会了听,甚至学会了思考,他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在想是不是其他人也是跟自己一样,身体里也有这样一个囚禁的人呢?!
也幸好他是在最初就是这样的状态,不然若是任何一个已有的灵魂也会在这样的囚牢中彻底疯狂,灰飞烟灭!因为他们知道的更多,了解的更多,难以忍受的也更多。
然而就是再无知的灵魂在这记事的数年当中也逐渐思考和了解到了一些东西,灵魂的毁灭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一个空的躯壳之外的灵魂的疯狂,谁又会知道,去关心呢?
当上次他落入贪狼之口时,他觉得终于解脱了,只是放不下父母亲。然而之后他却不知为什么活了下来,心里却十分失落:一个连自己生死都不能自己掌控的人,活着是最大的恐惧与悲哀!
也是因为如此,他看到了母亲刚将他生下时的伤心、绝望,几乎整日以泪洗面;父亲的颓废、无助,做什么事都会出错。父母二人现在的年龄并不算大,但看上去却比村里的同龄农户还要大上十多岁。
本来张成他们夫妻二人便是从别国逃难而来,国界之间早已戒严,更何况还有那些个常人难以对抗的山中恶兽,想回却早已回不去,父母亲人一个都找不见,到这里后抱着全部希望生下的儿子却是个傻子,这一切的一切早已达到了夫妻二人所能承受的痛苦的极限!……
张二傻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让父母亲过上好日子,一定要帮他们将亲人找到!
张田兴奋的看着眼前如获新生的儿子,大笑着说道:“儿子,以前因为你的病,所以一直没给你取名。但现在你的病好了,也该有个像样的名字了,哈哈……”
“一切听父亲大人的”
“哈哈,好,既然你的病是因上震雷而起,又是因震雷而无,那么叫张震怎么样?”
“谢父亲大人取名,我很喜欢。张震,哈哈,我也有名字了,我的名字叫张震,哈哈……”张二傻,或者叫张震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大声笑着,发泄着内心的感情。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刚刚摆脱那样的囚笼,似乎都有点难以自制了!
不久后,小小的方圆村又热闹了起来,因为张成夫妻二人花了近乎所有的积蓄在村里买鸡蛋,回家将其染上红色染料后,徐荷便开始每一家都送两个装扮好的红蛋,并通知每一个人:他儿子的傻病好了,他现在有名字了,他叫张震………
值得一说的是:“方圆村四杰”中的老四冯石苟,他的老爹冯狼觉得这个名字太不吉利,在半年前将名字后的苟字给去了,并将他接去了镇上,亲自教他武修。
至此,“方圆村四杰”冯唐、张震、王虎、冯石,这代表了方圆村年轻一代的四人将进入全新的成长期……
又是一天,张震从家中出来后,一时不知道去哪,虽然他现在仅有十一岁,但因为之前所忍受的非人折磨,让他的心性变得十分坚韧,显得比同龄孩子成熟懂事得多,要让其像他们一般玩耍,却是有些做不出来。而其父母还仍处在儿子傻病好了的喜悦中,硬是不让张震参与任何体力劳动,只说好好休养。
而他也确实需要好好修养一阵,不光是要好好熟悉这个身体,更是因为在这十多年的“傻病”时间内,身体缺少正确的操控,早已单薄的不行,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毫不为过。
二傻,或者说是张震不知何时正蹲在自家茅屋的背后,那里有一个小小土丘,土丘的角落两边正好有黑红两处蚁窝。此时土丘的正中出现了一只死亡的蚂蚱,而黑红两群蚂蚁正围绕着这个硕大的食物奋力争斗!
张震出神地看着它们为了生存挣扎、拼命、战斗、死亡,直至胜利者将战利品与敌人的尸骨一起带走,作为冬天的食物,他怔怔地看着,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似乎是在发呆,又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忽地他想起了之前还是傻子时,诡异地从贪狼口中逃生之事,这让他很想弄清楚此事的真相。因为对于那一段的记忆已是完全没有。
仅管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去那,那里对于自己太过危险,弄不好会丢失性命,但脑海中对于此事似乎有着难已想象的好奇心,好象那里有种特殊的魔力不断吸引自己前去。
最终,却是欲望战胜了理智,他意无反顾地寻去。
寻着记忆中的路线,终于来到了那熟悉的山谷中,已过去了六年多时间,以前王虎他们所留下的痕迹已被时间彻底泯灭。张震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好一会,确定没有危险后,方才谨慎的赶到当时记忆中最后一处地方:山壁下的那个不小的山洞。
当他终于来到山洞中,看到前方不远处那分明的一具贪狼骨骼。当他宁视着那头骨上深隧的眼眶时,一股绝强的疑问从心底深处迅速的冒起,并冲向他的大脑!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如此不明智,怎么会到这来?如果我出了事情怎么办,父母亲他们怎么办?我的病才刚好,父母亲如此高兴,如果我出了事情他们该该伤心成什么样!我要回去,回到村里去,回到父母身边去!”
正当他想要离去时,却发现山洞口处有两条蓝色的小蛇,正吐着舌信向他游来。
张震眉头一皱,心底一突,疑惑进来时怎么没有发现。这两条便是蓝森林的住户——蓝蛇了。
蓝蛇身有剧毒,行动如飞,爬树攀岩游水无所不会。本来在蓝森林的外围此蛇是十分难得一见的,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差,第一次来就遇到很难见到的贪狼,第二次来此又遇到更难得一见的蓝蛇。
此时他的心中并没有什么恐惧,在之前他所经历的比面对死亡更可怕一百倍!那时死亡对于他是一种解脱,他实再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让他害怕和恐惧的东西。
然而此时他虽不惧死亡,但却不想死,他才刚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美好,感受到家的温暖,就这么死去岂不是太过不甘和遗憾?
张震看着这两条小蛇,无奈下只能慢慢响山洞深处退去。
当他转过一个狭窄的过道时,入眼的一切让他眼前一亮:只见洞中深处有一石室,里面石床石椅石桌石碗一应具全;洞中壁上嵌着一些发出微光的圆珠,有着明显的人工痕迹。
张震心中大为惊叹,转过整个石室后,发现仅在正中石桌上,有一散发着玉石之色的书籍式样之物。张震试着将其拿起,发现此物十分沉重,有将近数十斤重!
在其表面处,有着四个淡红色大字,张震将其横看竖看斜看倒看,奈何没进过学堂,看不出这四个是什么字。张震觉得此物应有大用,便将其抱在怀中,准备带出去。
在向外观察了半饷,没再看到那两条蓝蛇,大概是离开了。见此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外狂奔而去。
一路有惊无险的回到家中,他并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四个字一点不差的记在心里,临摹下来。之后便迫不急待地找到村上最有学问的王三爷,想向他请教这四个大字。
王三爷可以说是方圆村真正的村长,最起码是村民们心目中的村长,至于冯耀前在村民看来只不过是陂着村长外衣的强盗罢了。
王三爷无儿无女,人已老迈,干不了农活,平时便是村民凑钱让他在村中唯一的学堂中教学。之前张田夫妻刚到此地时,正当年尾,他带着村中轻年人去了镇上,之后他也给张田夫妻很多帮助。而他也是村民最为尊敬和信服之人。
当张震拿着临摹出的四个字向他请教时,他十分高兴,直夸张震懂事好学。他也知道张田家中之事,为张震病好感到由忠的开心。
当他看到张震给他的四个字时,沉吟半饷才道出这四个字来:
“苍澜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