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钟离玉辗转难眠,便悄悄起身披衣,翻了墙蹑进田府。此时云清月朗,露华渐浓,偶尔听闻一两处翻身饮水,便是无尽的平和宁静,白日间那场惊心动魄,倒反像是在梦里。钟离玉晓得孙霞客下榻东厢,踩着小道慢慢寻去,月门前加重脚步,听闻内里并无声息,便轻咳两声走了进去,却陡然看见,一个身影在小院中独舞,此时避开更落嫌疑,索性于门内驻足等候。
那身影舞动于三尺之地,每个动作都极慢,极慢,在月光下清清楚楚,像是慢慢翻看画片一般。难能的是,虽然慢得离谱,钟离玉看在眼中,却有若行云流水,不觉丝毫刻意,便是飞鸟游鱼,怕也比不上这般自然而然。那身影手握一柄不足五寸的短剑,通体若有若无,连月光都不反射半分,点、刺、抹、拖,时隐时现。
初时,钟离玉还瞧得赏心悦目,但越看越是不寒而栗,虽然此刻与他相距一丈,但若是走进三尺之内,自己还能不能走出来?想到此处,不知不觉便代入其中,天蚕变、红芒气、逍遥七式、逍遥步法、班十三……毕生所学,见招拆招,全力以赴。
杯酒未暖,钟离玉喉头一甜,忙闭眼打坐,半晌才睁开眼睛,孙霞客已立于院中,双眼空空洞洞,不知在瞧着什么。钟离玉叹了口气,起身拱手道:“晚辈多谢孙先生赐教。”
“沈还。如何。”
钟离玉不知其意,心里却明白还是被他看出了身份,便随口答道:“沈大哥人很好啊,就是莫名其妙爱笑了点。”
“武功。我。如何。”
“哦,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大高手都是淡泊名利呢,原来是借我考较你上边那位的功夫来着。”钟离玉心中想道,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思索片刻才回道:“若论武技,恐怕还是先生你高一些,但如果天底下还有一个人不怕先生,一定是沈还。”
孙霞客沉默不语,钟离玉竟隐隐有些得意,又补道:“沈还可能是全天下最擅长近身搏斗之人,若是有高手以能以长兵器,将他逼得不能近身,或许还能够拖个不胜不败之局,但短剑甚至赤手空拳的话,怕是不能,就算是‘追日’,也不能。”
孙霞客转过脸来,空洞的双眼不见喜忧,说道:“搏命。”
钟离玉想要正视他的眼睛,却像把石子投进了深不见底的地坑里,忽然觉得沈还可爱得多了,便耸肩笑道:“那就要看沈还的杀心到底有多重了。”
孙霞客轻轻点头,浅浅一拜说道:“多谢。钟离。教主。”
钟离玉报以一拜,道:“这么晚还打搅先生休息,晚辈这就走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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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田府的夜里,钟离玉心中大为舒畅,心知方才与孙霞客念想一战,于自己武学之途又有进益,还顺手帮沈还吓了吓可能到来的大对头,更是意外之喜。走着走着,忍不住踢了脚下一颗石子,石子远远飞进花丛,忽尔钻出一只老鼠,在面前飞快掠过,钟离玉毫无防备,不禁好笑,再看那花丛之中,隐隐透出两只碧绿的眼睛,全无声息的,像是一只野猫。又走出两步,钟离玉忽然止步,再回首望那花丛,冷汗已渗了出来。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