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雪_子夜(3)
幽蛇纵身跃下山崖,像蛇一样柔韧灵敏的把丝线绕在手上,双脚勾住坑坑洼洼的岩石缝隙,一点点向下方移动。
山岩在狂风中折射着凄寒的光泽,幽蛇一脚踩在一块湿滑的冰石上,脚下没有来得及找到衣着点,偏离了岩层,悬在半空。我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只差一点点了,一定要坚持住,因为,在她的脚下,是未知的深渊。除了珏月,应该没有人再胆敢坦然地从这里跃下了吧。
幽蛇紧紧抓住细绳,以它作为身体的支撑,悬空跃起,又一次地贴近崖壁。银白色的血液从她掌间的布条上渗出,在寒冷的大雪里很快的凝固起来。她咬着牙,迫使自己镇静下来,就快要到了,只剩下几步的路程。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剩余的力气蹬了一下崖壁使自己可以荡到山洞边缘。当接近山洞的时候,她灵敏地伸出手抓住洞口边缘的一条冰柱。猛地一用力,借助着冰柱的支撑,她的整个身体随之冲破洞边坚硬的冰柱跌入洞口。
“幽蛇姐姐!”我吼道。我的声音在凛冽的空气中反复回荡,拉着长长的尾音。洞口伸出一只淌着血的手,她吃力地支撑起身体,半眯起酒红色的眸子,包括一贯冷漠不语的黑衣女子在内,我们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幽蛇先将线死死地绑在身边的一块坚硬的岩石上,然后颤抖地从腰间摸索出暗标,将丝线的一端缠绕在上面投向我们。林伸出两指,不偏不倚地夹住暗标,将线又一次地固定在石头上,再把标投回去。这样反复了三四次。我的身体几乎要凝固成冰的时候,林终于说:“好了,可以过去了。”
丝线反反复复地在洞口与山崖之间绕了好几圈,勉强地可以让人攀着它在崖壁上攀爬。但我想,只要是一般正常的人,是坚决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可恰恰相反,我们是即将被冻结成块的,走投无路的人。
林用颤抖的声音对我们说:“你们先走。”
我摇了摇头,说:“不,你背着恒篁先过去,他现在很危险。”
林没有回绝,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泛青的嘴唇向上翘起,豆大的眼在横肉的脸上眯成了两条小缝。他利索的从衣服上扯下几个布条,用两条布裹住双手,并把剩下的布条捆绑在一起把恒篁牢牢得固定在身上,小心翼翼地攀住细线,向洞口的方向移动。
当我看着林即将抵达洞口的时候,我不由得拉了拉黑衣女子的手,麻木的手掌已经感觉不到她指尖是何温度。其实我是害怕的,害怕再一次的失重,害怕这深不可测的高度。我已经失去了勇气,我很冷,冷到手足无措。
她反握住我的手,顿时荧光四射,她的身体变得透明,终化为了一柄长剑。那剑的剑身是漆黑的颜色,闪着幽寒的光泽,而剑柄则晶莹剔透,闪耀着微弱凄寒的白光。它悬到半空,飞进我手中。我咬了咬牙,身上的衣服已经结成了厚重的冰甲,每走一步都顿重无比。我将它别在腰间,一阵暖流从剑中涌出,涌入我寒冷的体内。我轻轻抚了抚它,对它说:“谢谢。”
我学着林的样子扯下两块布条,严严实实地裹在手掌上,小心翼翼地攀住丝线向山洞口挪移。一路上,一切都很顺利,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将我不断的向上托起。
我拉住林的手跃进山洞,脚边,几块碎裂的冰石滚落。落进无尽的深渊,我刚刚恢复正常的心脏又突突地快速跳动起来。身上的剑再次悬空,又变为了黑衣女子的模样,蹲坐在地上吃力的喘气。
幽蛇的意识渐渐模糊不定,一头栽进了林的怀里。林扶起她不安地说:“现在必须找到火源。”
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点了点头。但又应怎样寻找,在这个洞中,还是在外面被风雪笼罩的世界里?我随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死亡仿佛已经在不远处冲我们露出了自信而残忍的微笑。
林警惕的收回了丝线,并把冰柱仔细立好,掩盖住了洞口。此刻的我手足无措地拉着黑衣女子的手,瑟瑟发抖,脑中一片空白。黑衣女子倒是依然无比冷静,她说:“我们的声音在这里面有回声,这个洞好像很深的样子,我们进去看看。”
我们仿佛又看见了希望,驮着两个已经倒下的人向洞的深处走去。现在的希望已成为生机,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隧道狭窄昏暗,不远处微微闪出一丝光亮。“火,有火光!”我高兴的喊道。声音已经变得无比的沙哑颤抖。
林和黑衣女子被冻得紫青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天无绝人之路,莫过如此。
我们提起了力气,加快步子走近有火光传来的地方。山洞从那里开始也变得豁然开朗,隧道的两边整齐地排列着两排火把,一直延伸到隧道的深处。
林执起火把仔细地看了看,说:“这上面涂了特殊的涂料,看来这个地方不简单,我们快点烘干衣服想办法离开,不能放松了警惕。”
我认真的点了点头和黑衣女子一起把数根火把堆到一起,大团的火焰愈烧愈烈,缓和了麻木冰凉的神经。林望了望我们,脸微微红了一下,背起恒篁拐进隧道深处。我望着他憨厚的表情,放心地脱下身上冰冻的衣服,又帮幽蛇脱去了她覆盖着薄冰的外衣。她的身体上蜿蜒着许多的伤疤,肩头上有一个红色的梅花记号,很小,却精致无比。她的过去,也是满目疮痍的吧,我想。
黑衣女子抱着膝坐在火堆旁,并没有在意身上冰冻的长裙。我安顿好幽蛇,蜷着几近裸露的身体靠近她坐下,跳跃的火光烤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热。
我问:“你,不会冷么?不要把衣服脱下来烤干么?”
她摇了摇头,转过脸望着我说:“不,我只是一柄剑,我的身体不会畏惧严寒。”她漆黑的双眸又恢复了平静无波,像是沉睡的幽潭。
“为什么你说我是你的主人?”
“你身上有一股令我熟悉的感觉,我好想一直在追着你的这阵气息。很熟悉,也很陌生。”
很熟悉,也很陌生?这也是她给我的感觉罢。
“那你叫什么?”
“子夜。”
“子夜?很奇怪的名字。”
“这是我的第一个主人给予我的名字,她说我就像是子时的夜一样。只是,我被封印以后就忘记了她是谁。或许是我沉睡了太久。”
子夜。她的确是像子时的夜一样,太深幽,藏匿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只是,子时已过,她忘了,所以她只能从那少得可怜的灵魂里努力的找出残缺不全的碎片,供自己回忆,供自己寻觅。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突然间,一阵暴戾的大笑在洞穴中反复回荡,一个磁性而猖狂的声音响起::“谁这么大胆,敢吵本大爷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