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风挡雨的屋檐,能够为我们提供栖身之所,却无法安放我们纯净的心灵。我们所认为或想象的自己,也就是内心里的自己,决定了我们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们自己应该营造一个纯净的心灵之家,给自己一片休憩的净土。在这个小小的精神家园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纯净、美好、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很多年前,我在别人的派遣下穿越阿拉伯沙漠时,遇到过一位老酋长。他的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看起来庄重严肃。他领导着部落的政党,指挥着部落的军队,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常人无法企及的聪明头脑,让人叹为观止的雄健体魄,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地追随他。同时,他对阿拉伯狂野的战马很有一套,能把它们驯得服服帖帖,驮队中的骆驼也无不拥戴他。他当选酋长并没有经过正式的选举,他是因为得到了同胞的敬爱、动物的服帖和拥戴而被推选上去的。
伊多姆城是一个古老的城市,那里曾经悬崖峭壁,但在好几个年代以前,人们就用智慧将它改造成了宫殿。我第一次遇到老酋长,就是在这座古城里。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健硕、高大、威猛,典型的阿拉伯人形象。他总是蓬头垢面,从上到下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很脏:破烂的头巾遮不住的蓬乱头发,满脸沙尘让人几乎看不清楚他脸部的轮廓,沙漠上空飞扬的尘土也在他的花白长胡子里落脚,衣服上满是污点,陈旧的围巾连一株穗子都不剩。很多人初见他时肯定会被吓一跳,以为他是强盗,因为他看上去像原始人一样野蛮。
在横穿沙漠的途中,他总是以庄严且不可违抗的专制态度去指挥别人,那种震慑力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不服从命令,他就会射出手中的箭。如果我们必须穿越一潭死水,在前进之前,首先他会让他的“黑骑士”冲进烂泥里,把每个地方都踩一遍,然后满身泥泞地走出来。他解释说这是天然泥浴,可以预防疾病。每次他从我们身边走过,都带来一股异味,我们的感觉是:这个人奇脏无比。但是,他的睿智渐渐地让我们叹服,我们对他的才干很是尊重,并且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他做事雷厉风行,对军队下达命令果断迅速,在营地管理上也有过人之处,这些都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一天,他拿了一本书给我,对我说:“我的几位亲戚已将阿拉伯文翻译成英文了,在饭后休息时您可以拿出来读一读。”看过之后,我发现这本书的意境写得非常优美,是一本很值得拜读的书,让我非常吃惊!归还书本的时候,心里对他又增添了几分敬重。他还给了我一张印着他家庭地址的名片,上面用阿拉伯文写着具体的街道和号码,并盛情邀请我去巴格达看望他。盛情难却,我当时在口头上答应着说,我会前往拜访的,没有多说别的什么,但心里一直在想,那该是如何悲惨的一次遭遇啊!
巴格达的人都认为客人来访是一件大事。我们刚到巴格达没几天,老酋长就遣人过来邀请我,让我信守承诺,登门造访。我忐忑地走在一条窄小的街道上,除了高高的没有装饰的墙,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办法看到前后是什么样子。终于看见了能通向里面世界的大木门,我惴惴不安地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两个佣人缓缓打开门,询问了我的姓名,然后要了我一张名片,拿着走开了。很快他们回来,敞开大门,礼貌地请我进去。眼前看到的一幕让我惊呆了,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里外对比如此悬殊的事物。我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天堂,而刚才我明明还走在肮脏的街道上,一切都让人不可思议。院子干净整洁,景物错落有致,绿茸茸的草坪围绕着三座美丽的喷泉,各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来自希腊和罗马的高大肃穆的雕像,静静地矗立在院落中。
这时老酋长微笑着走过来迎接我,我根本不敢相信,迎面走过来的酋长,就是在穿越沙漠的几个星期中我看到的那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人。现在的他,从头到脚光鲜亮丽,头发和胡子梳得服服帖帖,纹丝不乱;面容洁净,双手干净,一身雪白的衣服看起来一尘不染,就连拖鞋都是新的。他一一介绍妻子和孩子们给我认识,在这里能看到像他妻子那样的人,真让人感到神奇,而他的五六个孩子看上去也活泼精灵,肤色健康红润。
他们一家人请我品尝了很多美食,可谓盛情款待,到晚上还请了音乐家来演奏动听的音乐,更让我感动的是,为了欢迎我这位美国人到家里做客,他特意要求他们练习并演奏美国乐曲。音乐家把美国国歌放在第一个环节里,接着又演奏了《家,甜蜜的家》,一股乡愁在心中油然而生,我离家千万里,甚至我的亲人都不知道我身处何方,倘若有一天我客死他乡,美国的同胞们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心深刻地感觉到家乡是如此遥不可及。我完全沉浸在这首乐曲里面,情绪也与乐声融为一体,动情之处,我泪如泉涌。善解人意的酋长看到我满眼的泪水,怕我太过伤感,立刻让音乐家们换了一首阿拉伯乐曲。
从沙漠到家中老酋长的巨大变化,就好比从巴勒斯坦外在的世界到基督引导其门徒所往之地,是从地狱到天堂的升华。从穿越沙漠时不修边幅、肮脏不堪的“野蛮人”,到巴格达家中干净大方、风度翩翩的主人。绿草坪、鲜花、雕像、涌着纯净水的喷泉,以及庭院上空那一角湛蓝的天空,还有家庭生活中的虔诚和圣洁,都让人耳目一新。就像从贝瑟尼风尘滚滚的街道、微不足道且肮脏的小村庄,一下子过渡到了玛丽、马撒和“被耶稣怜爱”的拉扎勒斯的家园。
我曾经到过贝瑟尼,坐在玛丽和马撒残留在老房子的石头上,静静地凝视那尚存的寥寥几片精美大理石,虽然已经支离破碎,但仍能看到上面的精雕细琢。我在脑海中努力刻画贝瑟尼家里的庭院:高贵的镶嵌图案铺满了整个走廊,柱子上雕刻着华丽而精致的花纹,颇具东方神韵的拱门,露天的院子,芬芳吐艳的花朵,屋里干净整洁的家具。我想象着当门徒和犹太人穿过满天灰尘的街道,走进院落大门,佣人们就出来迎接他们的情景,为他们清洁双脚,给他们换上洁净的新衣,之后他们就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而拉扎勒斯本人也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附近的桌子旁,屋里屋外两重天。我还想到,玛丽和马撒的住宅,与平时人们看到她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差距悬殊,还有她们照料年迈的父亲时的情形(她们的父亲身患麻风病,一直到上帝来救助他为止)。浮现在我脑海里的,还有她们母亲的墓地,她们去拜祭的时候一定带着对母亲的爱和深深地缅怀。一个人凝视着老房子留下的碎片,静静地坐在那里冥想,关于这些家庭的种种浮光掠影都常常在我的在脑海里闪现。
我曾经在波士顿贫民窟的一家禁酒协会工作,并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名叫杰克的男孩,他大约有十一二岁,看起来很机灵,但是性格粗野。在晚上他总是带着我在贫民窟四处晃荡,无论是住在阁楼、地窖、后院或屋顶的人,他都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有一天我好奇地问杰克,他住哪儿,他笑笑说:“哪里都可以是我的家,只要有东西吃,有地方睡觉。”我很吃惊,问道:“难道没有一个稳定的地方,让你最喜欢、最常去?”他迟疑了一下,回答说:“有一个,我叫它睡洞,那是我认为最好最舒服的地方。但是……我不想和你去那里。”当时一个警察也在场,他说杰克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孩子。我没有放弃,继续劝他说:“孩子,你看,整个贫民窟你都带我们走遍了,我们现在就最想去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坚持要去,并最终劝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