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影机旁的景韩,拍手叫道:“绝妙绝妙,张小姐这节表演,真妙到秋毫,大成功,大成功,现在我可以加入了。你们这个姿式极好,务要保留,好使我这卞钟灵看着动心。”说着笑了一声,就摇手令摄影师停摇。他才从河心滩里跑过,伏到预定的藏身地方。且说白萍被淑敏压到身下时,只觉一阵肉香,将鼻孔塞满,她的一只尚未发育的嫩乳。正填到自己颈部的凹处,酥胸中的跳动声,声声和自己呼吸相应。尤其是她的下颏和自己额上摩擦,似觉自己的颧骨已化成软质,直把她颏儿嵌入自己脑中,互相黏住,心中乱跳着,一阵昏迷过去。暗自叫道:“坏了坏了,这一回我可死了,这样的肉感,谁禁得住?我若不立刻抱紧她求爱,再迟片时,恐怕难免发狂。但求爱这也不是时候,何况又怕她翻脸,众目之下,万使不得,惟有盼她赶快起去,好容自己镇定身心。哪知这时景韩在对面,又自恶作剧,强令保持这个姿势,便知这享受还须延长下去,自料忍耐性不易保持了。果然一阵心神动荡,猛然把克制的理智,推到无何有之乡,正要壮着胆子,有所动作。不想这时淑敏,因影机停摇,就把下颏从白萍额上抬起,颈儿向上移了半尺,头儿却又重低下来,媚笑着看看白萍。那一双媚眼,直似有两汪清水,要向下滴。这一下白萍可再禁不住了,直忘了这是何地,做着何事。把柳绿花朵,当了垂帘下,绿草柔莎,当了宽绣榻,不由把头儿向上一起,又挨到她乳旁,颤着声音,口对她的酥胸小语道:“妹妹。我爱你。”说完这句话,觉得淑敏并无动静,只胸部呼吸,分外紧张。白萍的情感已不容他静侯,又接着叫道:“妹妹,我实在不能忍了,求你答复我一句,你爱我么?”淑敏此际本想不到,白萍能在人前有此一举,听他说着,已是芳心颤栗,摇摇无主,又被他口吻中的热气嘘着胸乳之间,不觉四肢酥软,支持不住,方才支着地的肘儿,忽然失了力量,向下一侧。白萍的头儿重被埋在乳心,忽听淑敏微微喘着作声道:“白萍,我也……爱你。”这几个字入到白萍耳内,立刻似寒天饮了美酒,周身生出活力,向上偎着叫道:“我谢上帝,你不拒绝我。天啊!我差一些为你相思死了,今天可达到希望。”淑敏又低语道:“萍,我自从中央公园那一夜,没一时你不在我心上。”白萍听着真要乐得跳起,但被压不能移动,就在淑敏乳上热热的吻了一下。淑敏通身颤动,轻轻“哎哟”一声,道:“你,别闹。”
白萍忙要跟着再说,忽听对面摄影师喊道:“预备,”两人都吃了一惊,如梦初醒,淑敏才挣扎抬起身来,机声又轧轧地响了。淑敏知道景韩要把现在的姿式加入合写,忙又侧着脸儿,和白萍相偎。再从地下拔了一根柔草,向白萍面上拂着戏逗。接着动身坐起,盘着腿儿,微微把眼向旁边一溜,隔着石隙花罅,见景韩正做着面部表情,料道此际应该侧量景韩那面,自己无须过于热烈了,就摇摇白萍的肩儿。白萍也坐起和她并肩,两人目光相遇,都想起方才所说的话,不由都红了脸。淑敏头儿一低,又倚到他怀内。对面的摄影师,见淑敏这般神情,暗自夸赞。果然张小姐心思细腻,体贴入微,表演新夫妇的情致,深怜蜜爱,还带着余羞点缀,真是做作入妙,但哪知她二人另有秘密公案。方才一刹那间,已是东风暗递春消息了。
且说白萍见到了时机,应该赶紧和她定个切实局面,就不肯照昨天约定的再说闲话,贴着淑敏的耳朵柔声道:“妹妹,我所望不虚,你也爱我啊。”淑敏忽然转脸问道:“我爱谁?”白萍道:“你爱我。”淑敏笑道:“你又认真了,我爱的是剧中的越素澄,我是孟慧文,你当是淑敏爱林白萍么?错了。白萍见她又耍赖,忙道:“妹妹。别呕我吧,这回赖不过去。方才你说话,已叫着我的名字了。”淑敏嫣然一笑道:“倒教你抓住了把柄。白萍,我不做小家女子态度,说痛快话,我真爱你。不过一样,你不能承受我的爱也枉然呀。”白萍看了看镜头,又握住她的手道:“妹妹,我的心从初见时,已完全属于你,怎么不能承受你的爱?”淑敏仍旧保持媚笑的神情,但日内却发出懊恼的声音道:“我很知道你爱我,为要酬报你的情意,所以今天把真心表示给你。诚然,我爱你,即使你不爱我,我也照样爱你。不过今天互相知道精神上的爱,就算罢了,以后形式上疏远些吧。”白萍也喜笑着,抚摩她的秀发,口里发出诧异之声,问道:“为什么呢,怎精神上相爱,形迹上反要疏远?”淑敏道:“那还用我说,你自己还不知道,你有爱人的资格么?”白萍不禁大愕道:“怎?怎?我不配爱人?”淑敏见他神情改变,忙道:你留神,咱们正在镜头下面呢。白萍警悟,又改作亲昵之状道:“我不明白,请你说。”淑敏道:你是有太太的人。“白萍道:你说的是芷华么?她已和我断绝关系,另嫁别人了。”淑敏道:“不是她。”白萍又惊叫道:“不是她,还有谁?”淑敏道:“够时候了,改日再说。”说着手扶白萍立起,相倚着指点云树,随即盈盈的同走出镜头之外,接着机声也便停了。景韩和机师都跑来向淑敏夸赞,惊异着她初上镜头,便如斩轮老手。淑敏谦逊几句,白萍也随着别人,说了些佩服的话。大家又休息一会,便整队回归。
白萍只纳闷淑敏方才的话,听她言中,当然对自己确有爱情,不过因自己的太太障碍。但自己的太太,只有一个芷华,现在业已脱离,哪还有第二个呢?淑敏所言,当然是误会。只不明白她因何误会,便急于向她一问。但在途中,众目之下,难得机会。淑敏又正与景韩并肩而行,更不好凑上去开口。及至回到旅馆,淑敏自回室中洗脸休息。白萍自己怔怔的如有所失,好容易熬到晚饭时候,淑敏出来,大家一同进餐,并且商议明天的工作。饭罢起座,白萍只怕淑敏回到室中,不再出来,又得纳闷一夜,便想邀她一谈。淑敏出了餐室,白萍忙跟了出去,俏声叫道:“淑敏。”淑敏一回头,和白萍笑了一笑。白萍忙道:“淑,我希望和你。”淑敏猛见那摄影师正从餐室出来,便不等白萍说完,翻身就走,口里低低说出两个字道:“昨夜。”说完翩然回自己室内去了。白萍猛然怔住,不知她这两字是何意思。仔细一想,方才明白,暗自欣喜,就先去入浴一回。
等到将近九点,才悄悄出了旅馆的门,向昨夜和淑敏相遇的地方等侯。这一夜的月光,更是皎洁通明。白萍缓缓踱着,只觉满心希望,似乎毕生幸福,都要在今夜决定。瞧着月光斜射在地的孤影,暗自得意道:“莫看我此际形单影只,或者从今夜起,此后就有肩皆并,无影不双了。等会儿淑敏到来,想她既已倾心见爱,只须解释了误会,她还会不一笑投到我怀里来么?她允许了我,当然在最近期间,便能结婚。那时洞房春暖,厮守着她那样貌美多情的人儿,也算不虚度此生。芷华和仲膺双飞双宿,备得其所,都是我成就的。我如今自谋归宿,也算对得起他们。又想到将来怎样布置新房,怎样举行婚礼,把脑中的空中楼阁,构造得十分完备。但等了多时,还不见淑敏姗姗而来,不禁又犯怙惙,只怕自己猜测错误。万一淑敏所说的昨夜,并不是约定在昨夜遇见的地方相会,岂不又是失望?
正踌躇着,抬头忽见从旅馆墙壁的阴影中,隐隐出来个人影,缓缓向这边走来。白萍张望着。心头跃跃。只见那人影走得渐近,果然像是淑敏。脚下不由自主,就迎了过去。走到切近,淑敏的全身。在月光中完全涌现,白萍向来没见过她如此的俏皮打扮。满头秀发,已编成两个小辫,垂到肩窝之前,身穿浅蓝色的短旗袍,襟上缀了一朵野花,那模样完全是十五六岁的少女。白萍还觉得有与平日不同之处,再仔细看时,原来她耳上戴了一副白珠的长耳环,更村出长颈削肩,添了十分风韵。而且樱唇涂得猩红,偏又学着十年前的少女装饰,在眉心点了个滚圆的红点儿,皎月映着素面,真是娇滴越显红自。白萍几乎失声称美,并且间她何以如此俏丽,淑敏手里拿着个四方形匾而薄的纸夹,举手向白萍摇了一下,微笑道:“林,你早来了。”白萍忙扶着她道:“我等了半天,你只穿这一点儿衣服,不冷么?”淑敏偎着他道,“我换了件儿印度绸的。”自萍道:“印度绸极薄啊。”淑敏笑道:“印度绸是面儿,还有里儿呢。”白萍也笑道:“你就说换了夹的不好么?”淑敏笑了一声,再不说话,两人相扶着向松林走去。白萍只觉满腹的话,却寻不出从何说起。到了松林之前,又重转回。白萍才开口说道-“敏,我自从白天在镜头下,听到你的话,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两下格格不吐的心事,一时发表出来,这是多么大的安慰。我林白萍从今以后,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的灵魂和肉体,都归妹妹你管教了。”淑敏又只笑了一笑。白萍道:“你是以为我不应该爱你么?”淑敏才开口道:“那有什么不应该。譬如我看见这天上的月亮,如此的清高洁白,我要爱她,那自然有我的自由,又谁能拦阻呢?至于月亮那一方面,是否承受我的爱,以及我这被地球吸住的人,是否有爱月亮的资格,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白萍道:“我明白你这话,暗含着说,我虽然爱你,你却不能承受我的爱,因为我已有了太太,失去爱你的资格了,是不是?”淑敏微笑颔首。白萍道:“白天你就说过这话,我直纳闷了一天。我的太太只有芷华,现在已脱离了,你也知道:除了芷华以外,若说我还有太太,那真连我也莫名其妙。”淑敏道:“我所说你的太太,并非指着芷华,芷华现在已经姓边了,与你有何关系。”白萍道:“除了她,还有谁呢?”淑敏道:“自然还有。”白萍道:“我自己的事。还能有错?敢立誓除芷华外,绝无第二个,将来也许有第二个。”说着眼望淑敏,似乎说若有第二个,便是你了。淑敏赧然,把脸儿一偏,避开他的目光道:“少说题外的话,我绝不是诬赖你,当然你另外有太太。”白萍笑道:“你这‘当然’两字,也和莫须有三字冤狱一样,无凭无据,就给人定了罪案。”淑敏道:“什么莫须有,把我比成秦桧了,我若没有证据,怎能冤枉你?”白萍道:“这倒怪了,我问心无愧,哪里来的证据?”淑敏道,“你要看看这证据么?”白萍道:“你若有时,我很希望看看。”淑敏道:“证据现在就有。”白萍道:“拿来我瞧。”淑敏道:“咱们寻个坐处,仔细去看。”说着左右一望,见离那小庙不远,就相偕走过去,同坐在庙门外石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