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若愚的第六感告诉她:今天将会很糟糕。
她梦见她又回到了学校。班上的其他人都是16岁,只有她是28岁,孩子们嘲笑她并窃窃私语“她怎么还在这?”
然后她听见她爸爸在楼梯下喊她:“8点了!”
同时她床头柜上的收音机传来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
几秒钟后她听到关门的声音,她的父母去上班了。
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结束后,Hugo开始谈天,吴若愚是听着这个幽默的广播节目长大的。他讲的东西五花八门,但是对吴若愚来说,他只是在讲“再睡五分钟吧,吴若愚,你已经被床封印住了。没关系的,在你那世界上最软最舒适的床上再睡五分钟吧。”
他讲完开始放音乐。“下面这首是来自班得瑞的《月光女神》。”
吴若愚知道这首歌尤其会让人赖床不起旷工旷课,听起来慵懒昏沉。但她无法抗拒,她把脸深埋在枕头里,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也应该像在月球漫步一般宁静与缓慢。
很快她就听见另一个声音。
Hugo把节目交给了阿志,这意味着不是过了一秒,而是已经9点半了。
吴若愚坐起来查看闹钟。
“什么?”她喊道,“咋回事呢?这90分钟怎么过的?”
她甩掉被子跑向浴室,脱下睡衣,从风干机抓起一件褶皱的衬衫,钻进她的工作服穿上工鞋冲下楼去。一封给她的信躺垫子上:又是一封信用卡账单,她可以放到床下那个沾满泪痕的文件夹里了。她把账单甩到身后,抓起她的包,把妈妈留在电话桌旁的羊角面包往嘴里塞了半个,冲出前门,进入那个湘西最美的村庄之一。但是对于吴若愚来说,凤凰古城仅仅是个美丽的牢笼。
就因为她28岁了还是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她长大的房子里,每天醒来面对的同一张床,少年时期她一直想逃离这里。在村里偷偷摸摸地逛,就怕撞到学校的熟人,还得解释她为何在这。怀揣都市梦想的女孩从上海回来,笼罩在债务的阴影下,和父母同住。在整理自己的生活的同时,于自然保护区的一个话务中心工作,在远离鸟兽的角落里的桌旁,放眼望去只有垃圾箱和停车场。
想着话务中心的事,吴若愚加快步伐沿着弯曲的街道走向草坪。她的上司沈佳琪现在一定看着角落里的空桌子,想着如何惩治迟到的员工。沈佳琪,这女魔头不愿意开档案柜,以防伤到指甲,这女魔头还总是反对吴若愚的私人电话,自己却用一半的工作时间跟朋友煲电话粥,无聊地讨论她那牛逼哄哄的丈夫。
吴若愚没想到她正在跑向的沈佳琪,储备着一波怒吼在等待着她。
她对这个村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每个街道,每个建筑,每个灯柱,每个绊脚石,每个嘲笑她苦逼生活的垃圾桶,都唰唰唰的掠过身旁,她跑向草坪赶着9点40分的公车。
现在是9点39分。
公车总是晚点,但是吴若愚知道这车总是很准时地拐过邮局的路口,差不多就是现在。
那意味着她就要走过一条阴凉而泥泞的小路去上班。所以她得再快点。
……
祝超君钻出她的太空服。
她听到楼上有动静。她现在最渴望的就是跟房主解释一下,她打开窗,从缝隙中挤出去,来到镇上阳光明媚的空旷街道。
她知道罗德曼一定没想过要抛弃她?
答案并不确定。
自从上次去到2999年的空中之城,祝超君通过机器人监控看到罗德曼的一举一动后,她清楚知道,罗德曼是个热心拯救人类的外星人,但却是会把自己给忘了的外星人。
他一定会回来的!祝超君给自己一个强烈的暗示。
然后她突然想到岩画上的奇怪宇航服人与圆形飞行物、还有那个三角形覆盖的三角体,应该不是普通机械,没猜错的应该……是另一个外星种族。猜测至此,她认为岩画必定与罗德曼脱不了关系。
她的那些阴暗的心思被她眼前的美丽景色所打断。浮云散去,九月的蓝天眼光明媚,一篇诗情画意:邮局,一个小博物馆,小镇绿地,还有名族风情的建筑物。
一辆单层公车转过邮局旁绿地拐角慢慢驶来。
罗德曼焦躁而危险的生活似乎根本不可能影响这样一个百年不变的地方。
祝超君坐在长椅上,从她的裤兜里拿出罗德曼之前交给她的蛋蛋机钥匙,期待着它闪光并预告她,罗德曼的归来。
此时,远处传来高跟鞋奔的奔跑声。有人急着赶路。
吴若愚从绿地拐角呼啸而过,这事她干过很多次了,她听见引擎发动公车离开的声音,她知道太晚了,但是仍然追着不放。
刚才吃的那块羊角面包在胃里翻江倒海。
怎么这样呢?一年前她还在上海的摩登百货卖着奢侈品牌包包,对自己还清用来付房租的信用卡贷款信心十足。她本以为这仅仅是开始。难道她已经玩完了?亦或她自己很没用?生活已经没有意义?
她看见公车车尾,在酒吧那边的绿地旁屁颠屁颠的开走了。她猛地在路中间停下。霎那间一辆大红色的跑车冲过拐角并撞飞了她。
有那么一刻她意识到她就要死了。信用卡透支再也还不上了。她再也不会穿着高跟鞋走过那泥泞的小路。沈佳琪再也不会责备她晚了两小时。她再也做不成计划中的那些美妙的事情。一切全完了。真是糟糕透了的事故。
她重重落在坚硬的柏油路上,跑车急刹车停住。
这车人撞击声让祝超君很揪心。
这种声音独一无二,就像灵魂离开了肉体。
祝超军立马从长椅上跃起冲过绿地。
车主呆呆地站在那里,躺在身旁的是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的年轻女人。
“我没看到她,”车主撕心裂肺的跟祝超君说,“她就突然冲出来然后停住……”
“快叫救护车。”祝超君喊道。
车主拿出手机打电话。
祝超君蹲在年轻女人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女人的眼皮微微抖动。也许还有生还机会。她记得以前大学时看过急救视频,出了事故必须让伤者保持说话。“听着!跟我说话。我叫祝超君。你叫什么?”
女人神智不清地说:“若……愚……”
“你姓什么?若愚,你姓什么?跟我说说!一切都会好的。救护车马上就到。”
祝超君紧紧握住她的手,但是吴若愚身体中部严重扭曲,深紫色的血迹正在浸染她的衬衫。
祝超君握地更紧,都感觉到疼了。“若愚!”
她眼球转动。“若愚……我叫吴……若愚……”
然后祝超君看着她的瞳孔渐渐放大,神色渐渐暗淡下去。
突然有什么东西刺了祝超君的手,她迅速收回来。
同时吴若愚的身体开始抽搐。
她的后背拱起一个绿色的气息从她的伤口里散发出来,翻滚着覆盖了她全身。
被吓到的祝超君哽咽了一下。
吴若愚周围的空气就像暴风雨一样电闪雷鸣。
这股气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像有开关控制一样。
吴若愚的红发忽然变成了黑发。
祝超君前倾问着:“吴若愚?”
她的衬衫仍然沾有血迹。
吴若愚冷静地站起来捡起她的包。祝超君看着她刚才躺着的地方,一滩鲜血。
“没事,谢谢,我没事。”吴若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