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喝到浑天暗地,第二天转醒时已是晌午。伊莎抚着头,呲牙咧嘴地坐起来。一转头,金盏正坐在一旁打瞌睡。伊莎推推她,做了个讨好的表情:“金盏姐,麻烦给我倒杯水,我快渴死了。”
金盏无奈地站起来,倒了水递过去,看着伊莎咕咚咕咚喝下,叹道:“也不知道贝勒爷看上你哪点。”
伊莎故作惊叹,“姐全身上下都泛着光,你没看到么?”
金盏噗嗤一笑,续而摇着头劝道:“伊莎姐姐,你既然打定主意要跟着贝勒爷,见到其他爷还是避讳些的好。”
伊莎垂下眼睑,并不答话。昨天仅仅是一个开始,如果这场争斗她注定无法逃脱,不如背水一战。金盏见伊莎似乎有些不开心,赶紧换了话题道:“伊莎姐姐你肯定饿了,我这就去小厨房取午膳,你先梳洗一下,等会儿就能吃。”
伊莎点点头道:“麻烦你了。”
金盏灿然一笑,“何必如此客气。”
梳洗完毕,见金盏还未回来,伊莎便走到院子里舒展筋骨。隐隐地,听到院子外有人在说八卦,似乎女主角就是自己。
八卦女一神秘兮兮道:“你说,三阿哥昨晚有没有临幸伊莎?”
八卦女二沉重道:“估计两人就老相好,听说,伊莎随驾打围的时候就被派去照顾三阿哥,她命可真好啊。”
八卦女一也无限向往道:“你说她使了什么媚术,三阿哥怎么就着了她的道?”
“哼,三阿哥岂是那种随便的人,最多也就是图个新鲜。”八卦女三老练地说。这话让伊莎差点笑出来,这还不随便,那什么才是随便?
“说的也是,这些皇亲国戚哪个不是喜新厌旧,”八卦女二一声叹息,“咱们还是等着到了年纪出宫,找个老实可靠的过一辈子吧。”
八卦女一又提出新论据,“不过我看伊莎有可能会成三阿哥的侍妾,你想,北上回来都多少时间了,三阿哥到现在还来找她,说明她正得宠呢!”
八卦女三仍旧不屑道:“那也不过是个暖被的。”
“唉,要是真的能做三阿哥的侍妾,我也乐意。”八卦女一叹道。
“哼,要我……”八卦女二顿了顿,气势突然一泄,“我也乐意。”
八卦女三嘲笑道:“你们可真没出息,要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嘛?”见她停了下来,八卦女二马上追问道。
“我就做宁贝勒的侍妾。”八卦女三的声音变得有些朦胧,“宁贝勒才是长情之人,自从他的嫡福晋役了之后,愣是一个女人都没有过。”
伊莎微微一笑,饶有兴趣地竖耳倾听,想不到永宁人气这么高。
一声咳嗽打断了这段是非说,伊莎回过头,见金盏神情阴晴不定地看着自己。伊莎微微一笑,转身回了房间。
金盏坐在一旁默默看着伊莎用餐,伊莎掠了她一眼道:“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就说出来,小心憋坏了。”
金盏咬咬牙道:“现在都传开了,你和三阿哥……”
“但是我跟三阿哥什么都没有,你应该清楚。”
“人言可畏啊……”
“知道啦,金盏姐,”伊莎打断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金盏见她这么快就低头认错,也就不继续唠叨,殊不知伊莎心里在苦笑,好戏刚刚开场,以后还有一堆八卦让你们议论的。
深宫内院本来就是个是非之地,皇上不在宫里就有些奴才就肆无忌惮起来。好不容易有了这一饭后茶余的谈资众人岂会放过。于是,三阿哥和伊莎的绯闻不胫而走,版本竟然多达十余个。最后,三阿哥忍无可忍,责内务府整顿,廷杖了几个学嘴的奴才,这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几日后,从木兰围场赶回京的十二阿哥进了宫。那拉氏的后事操办被提上了议程。匆匆择了最近的白事吉日,丧葬仪式等同于皇贵妃的的制度举行,于九月二十八日葬入裕陵妃园寝。
送葬前一日,十二阿哥突然来访,面色踌躇地站在伊莎的院外,被正要出院的伊莎碰了个正脸。她本来就十二阿哥没什么好感,但是看在他刚刚失去母亲的份上还是和颜悦色地上前请安道:“奴婢给十二阿哥请安。”
十二阿哥默了会儿,沉吟道:“听说额娘走的时候是你在跟前侍奉……”
“谈不上侍奉,奴婢不过弹了首曲子送娘娘最后一程。”
十二阿哥口吻甚是凝重,“我听说她走得很安详。”
伊莎回想了一下,皇后娘娘的确是笑着走的,也不知道最后一刻她想到了什么,也许是回忆起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吧。
十二阿哥低着头,惆怅道:“送额娘的曲子能弹给我听听么……”
伊莎微微一愣,续而心里涌出一片欣慰,也许十二阿哥也是遗憾自己没有见到生母的最后一面。于是点头道:“十二阿哥请进。”
取出古琴,十二阿哥呆愣愣地看着桌面不语,似乎陷入了回忆的迷宫。伊莎没有打断他的深思,素手勾拨琴弦,幽幽唱出送别之曲。
这首曲子道尽了皇后娘娘的苦涩,她的不甘,她的痴怨,她的清愁。也或许,这是每一个深宫女子的爱恨情愁。一曲尽了,十二阿哥依旧低头不语,地上忽然多了一滴水露,接着又多了一滴……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窗外的鸟叫声变得异常清晰。良久,十二阿哥轻问:“明日出殡,能陪我一起走这段路么?”
伊莎有些诧异,却依旧郑重应了下来。
裕陵是乾隆皇帝的陵寝,第一位皇后就是葬在这里,今天,它将迎来第二位皇后。伊莎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半端,依次经过圣德神功碑亭、五孔桥、石像生……十二阿哥苍白着脸,完全没了之前耀武扬威的模样。也许,他是真的痛失爱母,也许,他在为自己的失势哀悼。
队伍进了裕陵地宫,地宫之内布满了巧夺天工的佛经雕刻,但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看起来确实异常恐怖。十二阿哥忍不住哭了出来,伊莎哀怜地看着他抖动的背影,这时才觉得他的确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母亲走了,父亲无暇关心他,兄弟这么多却只知勾心斗角。
仪式完毕后,送葬队伍依次退出了地宫,十二阿哥依然在无声哭泣,眼泪扑簌扑簌地砸到地上。伊莎不忍,上前扶他,十二阿哥用伤心欲绝的泪眼看着她,忽然扑了过来,埋首在伊莎的肩窝,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不能抑制地汹涌,胸腔里发出如山谷里的回音般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