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皇宫内外挂上各式宫灯,从高处看去一片火树银花,美不胜收。伊莎不禁有些感叹人生的际遇,去年还在南浔置办篝火晚会的自己,是否会想到下一年会到紫禁城里看这灯火阑珊?
上次的私闯冷宫事件刚过了风头,十二阿哥虽然被罚了几日禁足,但是乾隆忽然疼惜起这个儿子,时不时会叫来问问功课,这次皇宫的赏灯聚会还特地叫到身边陪坐。伊莎看着坐在乾隆下首笑得灿烂无邪的十二阿哥,心中一阵阵阴冷。这年纪在现代正是整天知道嬉戏的年纪,可面前的这位十三,四的大男孩却背负着重重心机和血腥的杀戮。
伊莎还在兀自发愣,边上的金盏推了她一下,“你想什么呢?李总管传你面圣,快点,别让皇上久等。”
伊莎心里咯噔一下,在众人的高温注视中走上观礼台,她极不习惯这样的风头,而且她毫不意外地在这群眼神中发现了嫉妒,愤怒,不屑和怨咒。
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伊莎抬起头来,看到乾隆难得微笑着说:“今天的月饼别有新意,听说是你做的?”
伊莎今天是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受宠若惊”,乾隆的笑容让她想起家中慈爱的长辈,但是心里还是不断提醒自己别被一时的笑脸冲昏了头脑。伊莎深吸一口气道:“回皇上,今天的月饼是奴婢的主意,但奴婢不敢独领功劳。如果没有御膳房和药膳房各位的协助,奴婢一人是不可能完成这么多种月饼的。”
乾隆微微一笑,“你先别忙着推功劳,先告诉朕今天的月饼都是怎么做的?”
伊莎笑答,“奴婢见这几天还有点闷热,特地做了些冰皮月饼,里面的馅料是御膳房根据历年来各位主子的口味精选的,而外皮奴婢自作主张加了些奶子,野蜂蜜和糯米粉。在月饼蒸熟后再放入冰窖中冷冻两个时辰。所以外形看似坚韧,实际上层次分明,馅料酥软,而且能在这秋老虎天气中带去一丝凉意。”
在座的众阿哥,格格,妃嫔一边听伊莎讲解,一边捣弄这盘中的月饼,太后笑问道:“好像我们这边的月饼另有说法,看起来小巧玲珑,切到里面竟有热汤流出,这又是为何?”
伊莎转身回道:“禀太后娘娘,各位娘娘的月饼是另外特制的。月饼里面的糖水实际上是上好的燕窝。这些是药膳房精选今年新进的官燕。奴婢想着月饼毕竟是烘焙甜点,如果将燕窝做成馅料一起烤制,难免会折损燕窝美容养颜的功效。所有就把饼皮和馅料分开制作,食用时热腾腾的燕窝甜汤还能暖热心脾。”
太后笑着点头,“不错,不错。”
边上的一位嫔妃将自己的月饼奉到太后案前笑道,“皇额娘尝尝,我这月饼竟然有荔枝的香甜味,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月饼。”
伊莎见太后尝过后亦笑着点头,接着回禀道,“令贵妃娘娘说得没错,这些月饼的燕窝甜汤我是加了各种果味糖精调和成的,御膳工房特制了一批月饼模子,所以每个月饼底部都有各自果味的图案。还请各位娘娘按照自己的喜好取用,匆匆忙忙做了这些,不敢奢望主子们夸奖。”
太后笑道:“我看你不仅嘴巴伶俐,而且心思细密。恐怕哀家这份月饼又是用那个什么代糖做的吧?”
“太后娘娘圣明。”伊莎俯首行礼,“奴婢觉得保持良好的身体健康就要从点点滴滴的小事做起,但愿没扫了太后娘娘的兴致。”
“呵呵,难怪哀家觉得今天的月饼没有往年的甜,”太后转头对乾隆笑道,“以后有她看着皇上吃什么,喝什么,哀家也就放心了。”
乾隆也笑着附和,“若是皇额娘喜欢,儿臣往后会经常让伊莎做点心给您老送去。”
看着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伊莎这心也算是落了回去,用眼角环视一周,果真没看到贝勒爷。自从他随驾去了承德,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了,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这几天如此拼命是为了什么。
伊莎从礼台上谢赏退了下去,跟金盏打了声招呼,漫步朝着自己小院走去,路过花园的池塘时,看着水中倒影的圆月,一阵哀怨慢慢酸涩了鼻尖。
“怎么?想念家人了?”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愁思,伊莎赶紧擦了眼泪行礼,“给十二阿哥请安。”
“起来吧。”十二阿哥淡道。
“还未来得及拜谢上次十二阿哥的顶罪之恩。”这是环绕在伊莎心头的一桩事,人家得了什么好处是人家的事,无论如何还是要礼节性表示感谢。
“不用了,你现在风头正盛,而且今晚皇祖母和皇阿玛都对你赞赏有加,说不定日后是我向你请安。”
“十二阿哥请别这么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伊莎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让声音听上去平淡自然,其实她真的很想上去抽这孩子一巴掌,这么侮辱的话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哦呵,我差点忘记了你的意中人是宁贝勒,”十二阿哥笑得不阴不阳,“皇阿玛年纪这么大了,自然入不了你的眼。”
伊莎刚想开口反驳,一个严厉的声音在背后想起,“十二弟今晚喝了不少,我看还是早点回去歇下吧。”
伊莎诧异的回头,只见在阴暗出走出一个英挺的男子,即使周身包裹在金丝银边黑衣之中,依然可以看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
“给三阿哥请安。”伊莎立即行礼道。
“原来是三哥,”十二阿哥突然一改他冰冷的风范,“我刚刚还以为你跟三嫂回去了,怎么这晚也有空来花园转转?”
月光洒落在了三阿哥英挺傲气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跳动的眉骨,伊莎很识相地低下头道,“二位阿哥若没有其他吩咐,伊莎先行告退。”
三阿哥板着脸点点头,十二阿哥也没多加纠缠,伊莎走了很远才模模糊糊听到三阿哥似乎在诉责十二阿哥。看来两人的关系不同寻常,会不会他们两个是一党?伊莎为这个想法感到有些发憷,毕竟太子这个位子有太多的人觊觎,皇上一天不公布人选,这暗潮永不停滞。
回到自己的院子,却见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张望,见到她立即笑着迎上来道,“给姑娘请安。”
伊莎有些紧张地摆摆手道,“无需多礼,请问公公有什么事情么?”
小太监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这是贝勒爷托奴才转交给姑娘的,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大可以知会奴才。”
伊莎却推了盒子不收,“请问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小太监一脸为难,“奴才不知,还是请姑娘自己看吧。”
伊莎撇了撇嘴,取过盒子往屋子里走,心里碎碎念着,冷落了我几个月,随便给点什么就想打发了的么?回屋后将盒子丢在案头,简单洗漱一下,倒床就睡。
夜半三更饿醒时,伊莎不禁苦笑,忙了一晚竟然不记得吃饭。起身走到窗前发愣,圆月西坠,时光如长河般不知不觉流过。低头又看到那木盒,似乎有见到一张熟悉的假面,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要碰触。
打开盒子,只见一卷画册静静弯曲着,似乎很是不满现状,迫不及待希望有人能够将它翻开。伊莎伸出一只手指慢慢婆娑着画纸,似乎每一张都有一个故事,欲说还羞。
当晨光一缕缕透入窗纱,院子中的梧桐树叶旋转着如芭蕾般的舞姿纷纷飘落。伊莎始终没有翻开那个画册,良久,她终于下了决心,啪的一声又将盒子盖上,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塞好,又回床上躺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