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熏的春风吹得桃花纷纷坠落,杨柳轻拂。侍女们收拾了射覆的东西,重新沏上茶,换了点心,锣鼓便敲打起来。
十来位百戏人在鼓声中轮番耍练上竿,分别登上秋千,奋力悠来荡去。时而倒挂,时而迅速旋转,当秋千摆到几乎与上方横木相平时,那百戏人忽然松手奋力一跳,脱离秋千架腾飞而起,在空中迅速地连翻几个跟斗,鱼一般跳入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真是惊险万分。
“小柒姑娘觉得精彩否?”薛玢笑问道。
雨宫正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得满脸惊叹,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这简直是神乎其技。其实说到绝技,小柒姑娘的本领丝毫不逊色于他人。”
她的本领?雨宫侧头晲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带着十分和善的笑容,眼里闪着光,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几分赞许之色,越发让人觉得他说这样的话有些居心不良。她暗暗地皱了皱眉头,晏央小师弟交的是什么朋友啊?年纪虽小,可是一肚子的坏水,还是凡是世家公子都是心术不正的人?
“我哪有什么本事?我师父才是真正的高人呢,我那点小本事和师父一比,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她轻轻说道。
“陶先生乃是当今大儒,才名远播,我们做晚辈的好生敬仰。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小柒姑娘就不用自谦了。你昨日表演的那一段歌舞真是绝妙。”薛玢越说越显得奉承,雨宫默默地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今天的“重头戏”要真正开始了。
她拍了拍手上点心的碎屑,等着薛玢接下来的言语。
“昨日那段歌舞让我们觉得意犹未尽,不知小柒姑娘能否再舞一次,让我们一饱眼福?”
哼哼!本姑娘总共就会跳那么一段舞,不过是因为师父和紫阳侯打赌,她迫于无奈才厚着脸色在人前卖弄一番,哪里是你们说跳就跳的?
雨宫的嘴角微微一扬:“那不算什么,你们想看的话,等过一段日子小师弟学会了师父的流云掌,再让小师弟跳给你们看吧。小师弟天赋聪颖,肯定能跳得比我好。”嗯!这个一脸傲娇的小世子跳起舞来会是什么样子?雨宫边说边脑补了一下,差一点就笑起来。
“小柒,你就赏脸跳一次吧。等晏央学会了什么掌,还不知道要等到几时了。”高仁宇恳求道。话音刚落,立刻惹来晏央一记白眼。
雨宫微笑地摇摇头:“师父说,凭我这点本事若敢在人前卖弄,只会贻笑大方。”
“拜托了!我真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边舞边让花瓣排成一个寿字的。”
她喝着茶,随口道:“这个简单。我事先用米糊将花瓣粘贴在扇子背面,跳舞的时候不让你们看到扇子背面,舞完之后再讲背面翻过来给你们看。”
“啊?”高仁宇惊愣地瞪大了眼。
“小柒姑娘真是风趣。”薛玢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不依不挠道,“姑娘,就算我们求你了,姑娘赏个脸吧?”
她看了他一眼,笑道:“什么赏脸不赏脸,薛家哥哥折煞我了。我是怕出丑不敢跳,既然你们想看,那我就献丑了。”
说着,她站起来走到空旷之处,打开扇囊将扇子拿了出来。湖面的风迎面而来,吹起了她乌黑的长发,发上鹅黄的发带。今日她穿的是月牙白底梅花纹的绸缎短襦,鹅黄色百褶裙,衬得一张笑脸雪白如玉,眉目乌黑。衣袂裙摆在风中微微扬起,别有一番清丽娇俏。
高仁宇看得两只眼睛眨也不眨,低声地晏央说道:“其实你这个小师姐挺不错的。”
晏央闻言只是给了他一记白眼。
不错?自然不错。小小的年纪,又是学什么流云掌,又是学卜卦,可算是神童了。而他呢,虽然自小有父亲的教导,读书识字、刀剑骑射样样都学,却样样都学不好。文章不通,骑射也不精,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只有几篇字。这几日拜了师父,可师父什么也没有教他,只是交代他先把以前读过的书梳理一遍。
作为同门,她什么都学,什么都学得好,他却什么都学不好,简直是天壤之别。原本只是想捉弄她以消心头之气,可此时此刻,他对这个小师姐是发出内心的嫉妒愤恨。
“献丑了。”雨宫活动了一下手脚,就要开始。
“且慢。”薛玢连忙笑道,“小柒姑娘,你等一下。今日天气甚好,此处又风景宜人,小柒姑娘的舞姿固然绝妙,可若是能够别出心裁,在水秋千顶端的横木上跳,岂非更加叫人拍手叫绝?”
水秋千顶端的横木?
雨宫昂起头颅,眯眼望向画舫上系着水秋千的那根横木。如果要到横木上去,除非像百戏人一样翻上秋千,再顺着旁边的柱子爬上去。或者一开始就从底下像爬树一样爬到上面。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是她所做不到的。况且,她连稳稳立于横木之上都做不到,更甭说跳舞了。
“你这不就为难我吗?”
薛玢微笑道:“姑娘说笑了,我们是真心想请姑娘舞一段让我们大开眼界。姑娘,请吧!”
“那么高的地方,我可上不去。”
“姑娘又说笑了,你是陶先生的高徒,连起卦占卜都会,还有什么难得倒你?”
雨宫直视着他,道:“我要是不上去呢?”
“那真是太让人失望了。”薛玢倏地脸色一变,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我们好心请你一起玩,姑娘却对一个简单的请求再三推辞,岂非不把我们当朋友?你可能还不知道,同我们一起玩,就要守我们的规矩!”
规矩?一起玩还有规矩?雨宫眨眨眼:“什么规矩?”
薛玢走到晏央身边,雄赳赳地说道:“自然是所有人以小世子马首是瞻。小世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得照做。否则——”
敢情这三个小屁孩还拉帮结派呢!真没想到,这个爱哭鼻子的小世子居然还是老大,笑死人了。可惜他们不知道,她“上辈子”可是做了十几年老大的。
雨宫不等薛玢阴狠狠地撂下狠话,便笑着问道:“我若是不想守你们的规矩呢?”
“那就由不得你了。”晏央得意嚣张的声音响起,他洋洋得意地倚着案几,神定气闲地剥着花生,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大仇得报”一般的快意,冷笑道,“你是我的小师姐,如若你不守规矩,我不罚你的话别人以为我徇私,往后就没有人听我的了。小师姐,你若是不想跳舞也可以,只是请小师姐从此往后凡是见到我,都要给我磕三个响头,学三声狗叫。我大人大量。你要是能做到,这点小事我就不跟你斤斤计较。”
说得他有多慷慨大方似的,无非就是为了一洗昨日的“耻辱”。雨宫偏不让他如愿,挺直腰板不屑地斜睨着他:“小师弟,我若不肯遵照你的意思呢?”
他丢下花生壳,愤愤道:“这就由不得你了。来人!”话音刚落,从他身后上前两个小厮,晏央指着她大声道,“把她跟秋千一样吊起来,让她也学一学水秋千,跳进湖里去。”
“小师弟,你就不怕师父怪罪下来吗?”
他居然一脸无辜地眨眨眼:“师父要是问起,我就说是小师姐自己非要学水秋千,我怎么也拦不住。你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掉进湖里了。这里有这么多人能为我作主,师父不会不相信我的。”
看来这位小世子是一早打算仗着自己的身份和父亲的宠爱,与那两个世家公子狼狈为奸,想要给她好看了。
“小师弟,你这么仗势欺人,你娘知道吗?”雨宫脸上保持微笑地问,盯着那两个慢慢走近的小厮,不由得暗暗捏紧了手里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