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可看你真实的冰山脸,也不愿看你虚假的笑容满面。
---------左言
自从那件事过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我想夏千殇应该是生气了吧,毕竟当时游何曦下手很重,原本应该打在我脸上的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想不通为什么她要替我挨那一巴掌,不过我也谢谢她,让我很快就能走出这个充满医药酒精味的地方了。
今天要做最后的出院检查,然而我们却在这时候相遇了。
只不过她是坐在轮椅上的。
她很不熟练地操纵着那把比她要庞大很多的轮椅,在走廊间不停发出“吱呀”的声响,还时不时撞到人,她也时不时得说句“对不起”。
我想去帮她,但又犹豫。毕竟这么个倔强的人根本不可能接受别人的帮助,我们也就这样擦肩而过。
我待在空落的病房里,实在太过寂寞,就换了身衣服,悄悄地出去,循着光,在寂静的走廊中乱串,穿梭在金黑之间。直到一处最亮的地方。
是夏千殇的病房。
眼神不自主地向里望,只看见她身上一袭白裙上撒着金光,淡淡散着温暖的气息,她自己则躺在床上,闭着眼静静享受这一切,眼前的静谧,难得的安静。
我放轻脚步,悄悄走进房间,直到她的旁边。
看阳光洒在她清秀的脸上,只可惜眼下有着一圈暗红,尽管不明显,但却破坏了原先的完美。其中又暗含着淡淡的苍白和憔悴,黑发散落。
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这个傻瓜。。呵。
轻轻地来,轻轻地走。
“你去哪儿?”她突然说话,我也是被猛地吓了一跳,都不知到她什么时候醒的。
缓缓撇过头,只看见她准备站起来,却又犹豫,她不愿我看见她惨摔在地的场景,但又想把我留下。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没必要为难自己。”我尽量不直接戳穿她,毕竟她的自尊心太强,哪容得别人随便侮辱。
“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其实是害怕的,但却又不知道害怕什么。
我推着载着她的轮椅,到了医院后花园的一片草地上。
阳光渐暗,天空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风也是大。
她那白色长裙被风肆虐得到处乱飘,秀长的发也是在乱风中打转。
温度也渐渐也低下来。我看她穿得少,就准备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她却说不用。我实在不理解她这种逞强,这只会让人误会,再说这么大的风,她难不成就无动于衷。
我看她始终望着天,便朝她看的地方望去。
“那是什么?”她问我。
我也只是叹了叹气,夏千殇是不是。。有病啊,盯个气球盯半天还问我是什么。
“一个气球而已,有必要吗?”真心无语。。
“不,那是我。”她的脸上多了份伤感,而我却更是不理解了,有谁会把自己比喻成一个平凡得不起眼的气球呢?何况它就是个红的扁的,还断了线而已。
我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是从未有过这种自卑,什么话都说不出,心中气愤,却又不敢说,也是不能说。
“你不懂很正常,毕竟我自己也认为自己不正常。”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未移,“你看。”
当我再次望向天,那红气球就再也不是原来的模样。它被树枝缠绕着,在风中凌乱着,不停挣扎,想要挣脱却无法挣脱,它再也没有原来的那种自由,那种享受。尽管那不是我,但我的心却凉飕飕的,没了刚开始的气愤,只感觉心空。
直到,“砰”的一声,世界寂静了。。
风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那虽然并非惨绝人寰的一幕,但却似乎饱含着丝丝伤感的痛。它的毁灭,带来的是海阔天空。
气球破了,很平常。
但人死了,却不一样。
“懂了吗?”她侧过来,看着一脸沉重的我,满脸不在意。
我还是有些不太懂,如果她只想表达人生短暂,生命珍贵,大可不必让我看这么个匪夷所思的表演。
她又有什么目的,或者。。
我不知道。
但我却想起我的过去,过去那段不堪的经历。。
夏千殇似乎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但没有直接拆穿,只是对着万里晴空的天轻笑,满脸淡然。
“人生,不过要经历从低到高的身份转换。不成熟时,我们不得不依附着别人成长,渐渐地,人生分裂,出现两条不同的路,一条是继续依赖,让别人安排好你的人生;另一种,就是褪掉原先幼稚的外表,自由闯荡。人大部分不喜欢拘束,所以我们就走上了第二条自由又残酷的路。”夏千殇顿了顿,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我,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很假,但又很真实。
她继续说:“有些人在这条路上实在受不住,就反转了回去,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消失。这很正常,毕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既然决定了,就回不了头。有些人则如鱼得水,路越来越顺畅,越来越平坦,再也没有以前的坑坑洼洼,大胆地往前走着。”
她又看向我,露出了邪魅的笑,没有孩子的童真,只感觉到许些悲凉的情绪在她心头。
那种想发泄却又不能发泄的样子,和我很像。
其实都是因为世界让我们相信不了别人。
“你猜,那些如鱼得水的人最后是什么结果?”她再次望向天,脸上始终挂着笑。
我思索着,却想不出什么结果,时不时看向夏千殇那挂着笑的脸。
这是夏千殇吗?
我似乎想到什么,却始终不敢说出,只是不停摇头。
不可能,怎么会。。
我再次看向夏千殇时,完全感觉不到她是在笑。这笑,饱含着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
我害怕了。
“你要是不说那我说吧。那些人,也包括我们俩,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死。”
我愣住了。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迷茫,或者是对眼前这个人的畏惧。
原先我只是请她帮忙,以为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什么都不懂,看来是我低估她了。
她眼里布满了太多太多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也就是这些就足够使人害怕。
“其实我们刚才就已经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只不过,借物喻人罢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绑着绷带的膝盖,眼神恍惚。
“你的腿。。”我亦是觉得不对劲,看着她。
“还好现在没废。”她硬撑着站起来,缓缓地走了几步,“只是以后就不一定了。。”
我看向她,明白了许多,但具体是什么,我却说不出来。
像是欲言又止,她折了回来,推着轮椅,“回去吧。”
她又笑了。
我们在走廊间分别。
“左言。”她叫回我,“如果我们真的有一天死了,别迷恋也别埋怨,行吗?”
她说的我尽管没听懂,但我也知道她想表达的。我也只是微微笑了笑,说:“我们,不会死的。”
她什么没说,走了。
看着她迷离的背影,心里突然一空,鼻子也是酸酸的。
如果我们真的死了,该怎么办?
我终究还是不敢想象。
回到那个充满酒精味儿的病房,换上原先的病号服,躺在床上,望着天惆怅。
突然听见门外的对话。
是游何曦和医生。
我站在门前,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
“医生,左言的病情。怎么样?”
“伤势回复得还好,但是还是留下了后遗症。这个后遗症,一般是出现在中老年人群中,他也算是个特例。只是,这个发病几率有些高,如果不好好控制的话,可能。。活不过十二岁。。”
我倚在门上,静静听完这些话。
我接受不了,也不能接受。
如果这些罪要用时间来弥补,我宁愿它永远错下去。
“啪!”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