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安顿好杜晓上学之后,我到巷子外面买了早饭准备给姑姑送去,可是当我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墙壁上竟涂满了乱七八糟的涂鸦。除了墙壁,整个家与平常无异,似乎整个家里,只有墙壁跟姑姑过不去。墙壁上涂的一团糟,毫无美感,却似乎又感觉隐隐中要透露什么秘密。之前有次听崔主任说过,姑姑以前受刺激的时候,会随处乱涂鸦,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姑姑早就恢复正常了,按常理不可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来。姑姑的电话拨不通,屋子里没有任何有生机的事物,姑姑已经离开家了。
看着墙上诡异的涂鸦,我小心翼翼的走进姑姑房间,希望能找到什么相关的线索。整个屋子一览无余,如果姑姑刻意要留下什么记号的话可以很容易找到,可是显然,姑姑没有这么做。
已经不记得瘫坐在姑姑卧室待了多久,只记得后来崔主任跟崔奶奶进来找我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由艳阳高照变成了另一种艳阳高照,可是当我看到她们的时候,脑海中居然有一种略微失落的惆怅,我在人间失踪了一天,居然直到现在才有人来找我。崔主任一把拉起我,她的手臂力量很大,手心很温暖,我感觉很踏实,可是她的眼神淡定得让我觉得有些怪异。
在崔主任家吃过午饭后,我就离开了,临走前崔主任说任何情况下遇到困难都可以告诉她,为了不让杜晓害怕,我先把杜晓安顿在崔主任家。我决定先把客厅的墙壁重新粉刷下,这种事情我不是第一次干了,姑姑以前教杜晓画画的时候,就直接以墙壁为画布,粉刷墙壁我已经驾轻就熟了。
屋子很通透,后院窗户打开后预计一天就可以干,在等待气味散去的时间里,我想去巷子外面的省图书馆消磨消磨时间。我不爱看网上的资料,我们家的网络甚至是前年才通的,网络的主要用途是给杜晓看动画片。省图的人很多,连我的专属座位那么角落的位置都塞满了人,被迫无奈之下我只好看准一个起身的小男孩,等他离去之后便霸占了他的座位。小男孩似乎算准了我要鸠占鹊巢一样,一直没有回来要回座位使用权,我在这个位置上一直挨到了太阳落山。
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已经进来呼喊即将打烊的信号了,跟往常一样,躁动的人群没有任何反应,这么多年来,驱赶读者的唯一办法从来就没有变过,这唯一的办法便是断电关灯。当然,现在还没有到关灯的时间,警示警示而已,但我心里已然开始默数下次警示的时间了。恍惚之中,我突然感受到一个小女孩用她极其柔软的手抓轻拍了我一下,从小别人就说我沉思的样子特别像装出来的,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还原成原本的多动症患者。小女孩萌萌的,差不多4、5岁的样子,拿着一本弗洛伊德梦的解析站在我面前,转转头看看两边,脚底板老练的点点地。
哥哥,这几个字念什么阿,我妈妈看了一下午,都不理我,好烦躁。
不知道在这个小女孩心中烦躁是什么意思,但看她说话的神情,竟流露出一种远超出其年龄的老练。
说完脸朝向远处一个女人,在视线的尽头处,一个脸上似乎已满是风尘却看起来依旧干净的美女就是她的妈妈了,拿着一本相同的书,她看着书,我看着她,不知不觉竟入了迷,我就是这样一个容易入迷的人,他们说我这是自制力差的表现。
回过神的时候,屋子里的灯被关掉了,灯再次点亮的时候,小女孩已经不在了,远处她的妈妈也不见了踪影。按照图书馆的风俗,关灯警示过后,马上就要关门大吉了,但在之前,我还要办一件重要的事情。
社科馆有一个光线死角,终年不见阳光,那儿的书都超级破烂,多年无人触碰,像是与这个房间完全隔离开一般。三年前,我发现在死角上面有一个小平台,可能很久之前那儿也放着书,后来书搬走留下了空位。看这个地方如此安全,我把这里变成了我的个人储藏室,但一直以来,我只在这里放一样东西,我最爱的娃哈哈。我每次在这里放一个月的量。每月15号采购,如果采购之前留有存量,则不管多少,全部一次性喝光,有一次我跟姑姑杜晓去外地玩儿了回来,刚好是个14号,结果那次下意识的一下子喝了6瓶,然后拉肚子连续去了6天医院。尽管如此,这个优良的传统还是被任性的保留了下来。
我高高跃起,可是并没有看到我要的东西,全部的哇哈哈都已经被移走,只有一本书,静静的躺在那里。我把书拿下来,是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没错,就是刚才那个小女孩拿在手上的那种。书本身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除了一张照片,照片看起来十分老旧,四周都已经泛黄了,这种老照片家里有很多,我一眼就看出来,上面是姑姑和爸爸的合影,上面的姑姑还是少女的样子,我和我爸虽然不熟,但好歹样子还是记得住。没有来得及细想,我就被那个胖管理员赶了出来,情急之下把那本书夹在肚皮上带了出来,安检系统已断电,她并没有发现这一幕。
没有到崔主任家,而是直接回家,为了不被杜晓发现,我把书藏在我的床头柜底下压着,虽然很小的时候姑姑教育我们要一起面对生活中的苦难,可当苦难真的来临的时候,我更宁愿独自去面对。客厅墙壁里的粉刷差不多已经干了,由于我技术精湛,乍看起来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由于这次粉刷的面积大,屋子里的气味还是很浓,杜晓还是不能在家里过夜。
隔壁崔主任家做饭的香味通过后窗飘进来,估摸着一会儿崔主任就把杜晓接回来了,崔主任对杜晓的感情很奇怪,据说她很久很久之前就离婚了,女儿跟了她的前夫,但是自从杜晓出生后,她就跟杜晓特别亲,像是自己亲生的一样,很少听她提起自己的女儿,崔奶奶似乎也对正牌孙女儿不感兴趣。
不知不觉,我又把照片拿出来看,对照了一下姑姑的照片,这应该是姑姑读大学的时候拍的,身形五官一丝差异都没有。照片左边被剪了一条线,看起来就像是我爸的整张脸被劈了一刀,看那个刀口的痕迹,也应该有很多年了。
不要有什么别的什么想法,你姑姑,会回来的。
信的背面写着这一行字,毫无疑问,这两件事是关联在一起的,也许姑姑是被人绑架了。我的秘密位置三年了都没人发现,放照片的人对我的习性相当了解,而且还知道我爸和姑姑的过去,这张照片很有可能是专门针对我的,是给我的警告。我搞不清楚这背后的逻辑,这些年一直都是浑浑噩噩,混一天是一天,根本没有思考重大问题的经验,毫无头绪之下,我决定到外面走走,希望能够转移一下注意力,给我的大脑减减压。出门的时候,崔主任家里已经听到杜晓的声音了,我给她发了个短信,让她今晚就先住在崔主任家里,还跟她说明天放学后带她去逛杂货店,这是我们周五的必备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