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飞本不想在家吃饭,但母亲屋里屋外转了半天磨磨,一狠心杀了家里的大公鸡,非要他吃完了再走,他一说要走,母亲的眼泪就要下来,叨咕:“吃个饭,也就一袋烟的功夫,误不了多少时间。”令他不忍离去。为了让他高兴母亲还特意叫来了秃子和赵大姑娘一起来吃。他原来想赵大姑娘不会来的,但她还真来了,只是吃饭的时候一直闷闷不乐,特别是母亲一个劲地问秀竹的时候,他不想让母亲问,说了好几次以后我慢慢跟你说,母亲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还是一个劲地问个没完。他是天擦黑时离开的村子,秃子和赵大姑娘一直送到村口,路上只有秃子一个人说话,他和赵大姑娘心里都特别别扭不知说什么好。
刘飞与他们告别后心情依然不是滋味,赵大姑娘毕竟是自己情窦初开时心仪的女子,阴差阳错造物弄人,两个人最终没能走到一起,但是心里的那块结还是一个五味料包,一不小心就会打开让人体味到其中的苦辣酸涩。
一声女子的叫声惊醒了他的深思,他把自己的身体迅速隐藏在大树后,同时拔出了手枪,子弹也推上了膛。
两个穿着道不道僧不僧的男人正撕扯一年轻女子,那女子奋力挣扎又撕又打,但终因身单力薄转眼间手脚就被两个男人制住摁倒在地,这个女子并没有屈服,不停地大声骂,用力挣扎踢打。
刘飞大喝一声:“住手,”人随声到,乌黑的枪口直指二人,把两个小子吓得亡魂皆冒,撇下女子就蹽。刘飞走到近前扶起了女子问她:“你姓什么,家住哪里?怎么一个人走黑路?”女子面对歹徒时没流一滴泪,经救命恩人关心的一问,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叭哒叭哒就落了下来,抽抽答答地回答说:“我姓占,叫占山红,家住炮手会,是来洼兴参加******传教活动的,本来家里人不放心让一个伙计陪着一起来的,可这帮人要我留下‘结丹’。”刘飞不明白‘结丹’是什么意思。她解释说:“‘结丹’是修行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成仙,说今天是正月二十八是‘结丹’的最佳机缘。在这天“结丹”的男女都可双双成仙,还不让不是本教的人在场,我只好把伙计打发走了,可是没想到这狗屁‘结丹’就是要女人陪禽兽教主干那个事。多亏我在家出来时为了防身怀里揣了把匕首,我一刀就将那个教主扎伤乘乱逃了出来,在这又被教里的狗屁护法追上了,要不是遇到你,我今天就完了。”
“怎么会有这种禽兽不如的教会呢?”刘飞真恨自己刚才放走了那两个浑蛋,“你说你也是,一个女孩子入什么教啊,多危险,这要出点事可怎么得了。”
占山红哭得更伤心了:“我母亲死的早,父亲整天钻林子,没时间管我,把我放在炮手会开店的亲戚家,我闲着没事干,又听说入教坚持练功能去病祛邪,消灾解难,强身健体,得道成仙,而且教友之间比兄弟姐妹还亲,说得天花乱坠,我就参加了,谁知道竟是这样乌七八糟的地方。”
刘飞把她送回了炮手会“亲戚”家——祥云脚夫店,这个店的老板也姓刘,人称刘五爷,刘飞前几年打猎时在这歇过脚,刘五爷对占山红格外尊重,一见面就说:“红姑娘你可回来了,你怎么把伙计打发回来了,这要出点事我可怎么向大当家的交待?”
占山红说:“多亏了人家,要不真就出事了。”
刘五爷更急了:“怎么着了?”
刘飞说:“没什么事,有两个蟊贼要劫占小姐,没劫成,以后把姑娘看好了,别没事信什么乱七八糟的教了,这要出点事,怎么对得起人家大人的托负。行了,人我给你送回来了,我也要回去了。”
刘飞说话的时候刘五爷也认出了他:“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神枪刘飞老弟,我们小姐真是大命之人自有贵人相助。我的小姐呀你知道他是谁吗?”
占山红在刘五爷叫刘飞这名字的时候,心就开始“砰砰”跳个不停,原来救了自己的人就是顶顶大名的杀死黑熊----老山神的神枪大侠。她惊喜地睁大双眼:“你真是神枪大侠刘飞?”
“刘飞当然是我,神枪大侠可不敢当。”
刘五爷说:“这还有假,早些年我就认下了这个本家老弟,今个可得亏你了,要是小姐有个好歹的,老哥我也活不成了,你救了小姐就等于救了我,这份大恩大德老哥一定会报的。”
刘五爷和占山红对刘飞千恩万谢,非要留刘飞喝酒,刘飞一再坚辞,刘五爷才勉强同意并表示:“定当后报,”刘飞临走时他又让人拿出一大块银子和一张东北虎皮求刘飞收下,刘飞坚决不受。刘五爷没办法一个劲地夸刘飞是大英雄,盖世无双,把刘飞夸得实在是不好意思。
刘飞回到菅草沟已是月上中天时分。
“你还知道回来呀?”秀竹等他等得心焦,早发过八十次狠了要好好跟他算算帐。
刘飞想起早晨临出门时,秀竹母女要自己早些回来,一起去洼兴桥买结婚用品的事,觉得不好意思,又不能跟她解释。这一天又是跟赵大姑娘研究起事的事,又是给占山红当护花使者,她知道了不多心才怪呢,最能被她接受的解释就是母亲舍不得自己走,但他又不忍心跟她说假话,因而只是嘿嘿地笑。
“还笑,是不是一见到赵大姑娘就丢了魂,忘记自己是要结婚的人了?”
“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我保证明天一定陪你去买我们的结婚用品。”
“谁用你陪来着,想不想去是你自己的事。”
“想,一千个想,一万个想!”刘飞一把揽过秀竹,抱起她向炕边走去……
关黑子喝了一天开心酒头一挨枕头就进入了五彩缤纷的梦乡世界:深宅大院,玉宇琼楼,高高的门楼正中“关府”二字金光四射,上马石下马石都是白玉铸成,门两侧各列两名金甲哨兵,府内丫鬟奴仆往来穿梭,美女左拥右抱,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他是被砸门声唤醒的,他很不情愿别人搅碎他的梦,但陆宗祥不但不让他留住梦,还要让他离开热被窝,策马急驰在凛冽的晨风中。他本来应该在后半夜就离开的,但他的人马大部分散在各家妓院,收拢队伍闹得妓院鸡飞狗叫,好在没有惊醒同样喝了酒的宋县长和住在深宅大院的达官贵人们。但他还是命令队伍先出西门向哈尔滨方向走了三五里再调头北进,面子还是要要一点的,如今自己毕竟不是土匪了。他的用意别人不明白,说这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只有陆宗祥明白。他说:“关司令刚当官就弄懂了当官之道:既会当****,又会立牌坊。”
探子来报前方有一十字路口一条向北是通向绥化、齐齐哈尔,一条向东通向老黑山。关黑子命令向东走。陆宗祥不解:“司令,上峰命令我们开到齐齐哈尔参加江桥会战,我们应该往北开进。”
关黑子说:“上峰说让我上哈尔滨参战,走了一半哈尔滨失守,又让我去齐齐哈尔参加他的会战,我要是走到半道又说齐齐哈尔失守,我不还得往别的地方开吗?还不如回山上等着直接去新的地儿得了。”
陆宗祥知道他想什么,说:“守哈尔滨的只有一个旅,敌军以数十倍的兵力攻城,为了大局,马总指挥命令李将军撤出哈尔滨至齐齐哈尔,并集合在北满各部齐聚那里,以逸待劳与日寇展开决战,此战我军人员多,地形熟,准备充分,将士同仇敌忾,胜券在握。而日军劳师远征,背井离乡,人生地疏,既骄又疲,必败无疑。”
关黑子说:“得了吧,我刚才没说失败是给咱的司令留面子,哈尔滨有松花江为天险我军尚不能阻住小日本,那齐齐哈尔一马平川无险可拒如何抗敌?我关某人虽没上过讲武堂也没当过兵,但是在马背上南征北战多年,也知道点这里面的道道。当今之计早回山寨,静观风云变幻,如马司令胜我军立即北上参战,他们的队伍都拚得差不多了,我正好兵精粮足,攻可取战可胜,功自然一分不会少,利也不会缺一分,比跑来跑去的强。”
陆宗祥为难地说:“可这军令如山啊,万一上峰怪罪下来怎么办。”
关黑子说:“把兵将打光了的将军,才怕军令这座大山呢,你就听我的,告诉上峰,我部正日夜兼程开进。你明个也别叫什么联络官了,给我当副司令得了,弄不好你那个司令那也回不去了,我看他也不过是个破鸡子,撞上日本人这块石头上顶多留下点黄渍。”
陆宗祥还想说什么,关黑子不耐烦了:“别跟个老娘们似的,唠唠叨叨个没完,去留你自己个定吧,我又没扯你的袄袖子。刘二,传我命令,回山。”说完一鞭子下去,战马一声长嘶向东急驰而去。陆宗祥望着他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狠狠地抽了马一鞭子追赶队伍而去。
二十
阎丸君三郎自己都没想到,没费一枪一弹,巴彦这个闻名天下的大粮仓就成了他们的了。
天一亮,日本人打着膏药旗,高大的战马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闲庭信步一样开进了“平静如水”的巴彦县城。在县衙门口迎接他们的只有迟大巴掌和日本株式会社的山本社长,以及十二三个男男女女小鬼子,他们挥动着膏药旗,兴奋得呜哩哇啦地叫着跳着。
日本占领军绥化地区司令长官阎丸君三郎趾高气扬地跳下战马,他的左边是岩间部队长,右边是村山部队长。他来到山本社长面前说:“山本君,你在这里秘密战斗了十年,是大日本的骄傲,用他们中国的话说是今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山本把胸脯一挺:“谢谢将军阁下,欢迎将军阁下,这位是迟君,大日本皇军的忠实朋友。”
迟大巴掌垂首肃立,毕恭毕敬地敬候“主人”的表扬。
阎丸君三郎连头都没点一下:“山本君,对支那人我们要象像狗一样,既给他们带肉的骨头啃,又要用鞭子教训他们,要使他们明白如何效忠主子,才能在主子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阎丸君三郎不知道迟大巴掌会日语。山本脸上挂不住了,他想这个阎君也太直截了当了,有话背后说不好吗,他这么说,会在支那人心中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但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只好想办法挽回:“司令官阁下,迟君是我大日本特工学校培养的忠实特工,是我们的支持者和好朋友。”
阎丸君三郎听明白了,原来这个支那人懂日语,他想自己说错话了,关东军总部训令中讲得非常清楚:表面上一定要依靠支那人,相信支那人,关心帮助支那人,要交朋友,以便达到以华制华的目的。他又没有找到恰当的词语来给自己下台,嘴里一个劲地“哟西。”
山本急忙对迟大巴掌说:“太君在赞美阁下。”
“谢谢太君。”迟大巴掌把腰躬成了比日本人鞠躬动作还大号的超九十度,但他的内心并不好受,他生在富贵人家,从小也是作主子的人,他之所以卑躬屈膝,是想有朝一日成为更加大的主子,更加人上人的人上之人。听见日本司令的两番表态,就像是吞了一只在醋缸里泡了半年的苍蝇之后,又咽下了一粒五香花生仁,不知是令他呕吐的酸味多一些,还是香味多一些,亦或是闹心的感觉更多一些。
宋县长和治安大队长王本善是被日本人从被窝里掏出来的。昨天的那顿大酒,让他们一直酣睡不醒。抗日义勇军开进城,他们以为有了依靠,多日绷得紧紧的弦一松,酒下肚就比较顺当,醉就是自然的事了。他们不知道抗日义勇军什么时候走的,更不知道日本人是怎么开进城,又是怎么缴了他们那些士兵、警察的枪的。他们见到的是满院子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在昨天还挂着青天白日旗的地方,日本膏药旗正缓缓升起。
县衙大堂内,昨天还属于宋县长的宝座上阎丸君三郎正襟危坐。山本,岩间,村山等军官列队肃立于堂前,他大声宣布命令:“山本特务机关长继续以商会活动和******传教为掩护,在巴木通地区开展特务活动。岩间部占领巴彦,主要任务是占领巴彦这个大粮仓,为我皇军圣战提供充足的给养。村山部向兴隆开进迅速占领兴隆,控制宾佳铁路和巴木通铁路动脉,我亲率本部进驻绥化,诸君要加倍努力不辱使命,为天皇而战。”小日本鬼子“咔”的一声齐刷刷地立正回答:“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