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府,香坛居。
莫祈寒看着手中的情报,浓眉深锁,思索良久,果断的吩咐道:“无极,叫司空来见本王!”
“是,主子!”无极领命退出。
很快,管家司空亮进来了,一抱拳,恭敬的道:“主子,奴才在!”
“这几日秘密联络凌北源,你和他见一面,本王刚刚得到准确情报,凌北源和莫祈冥之间私下并无来往,只是凌北源单独在查探本王,本王猜测,他该是怀疑大哥的死和本王有关,但本王又突然病逝,令他生疑,所以才暗中查访。你见机行事,在不能漏了真相的同时,套出他的真实目的。”莫祈寒沉声说道。
管家微微惊诧之后,点点头,“是,主子,奴才明白了。”
日落时分,天空突然飘起了雨夹雪,伴着几阵狂风袭卷,院里梅树的花瓣被打落了一地,处处殷红,躺在洁白的雪片上,艳丽夺目。
莫祈寒才踏出房门,管家便匆匆而至,满目的焦急,“主子,不好了,王妃突然恶心呕吐不止。”
“什么?”莫祈寒一惊,脸色陡变,“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生病?传太医了没有?”
“主子,小王爷已派人去宣太医了,午膳时王妃进膳不多,说是胃口不好,奴才便令膳房做了些王妃喜欢吃的皮蛋粥给送去了,刚刚奴才用银针验过了,没有毒啊,奴才也想不通为何会突然如此,难道…”
管家陡然止了声音,抬眸惊诧的看着莫祈寒,莫祈寒先是一楞,几秒钟后明白过来脸色立刻白了一分,蹙紧了眉头,“不会,本王每次都喝了药的,不应该会怀孕…”
“主子,那现在该如何是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太医来了,一诊脉,如果王妃真的…”管家不敢说下去了,低下了头等待莫祈寒的命令。
莫祈寒一甩锦袍进了屋,管家忙跟上去,原地踱着步子,莫祈寒一时心如乱麻,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如果凌雪漫真的…那无疑给了莫祈冥扳倒四王府的有力借口,而凌雪漫将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险,父皇不会饶过她,而他若站了出来,之前所布的一切局将付之东流!
大哥的仇,他的仇,如何报?
拳头捏的更紧了一分,蓦地,莫祈寒顿下了步子,焦灼的眸子渐渐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精光四射,外加冷戾,狠决!“司空,叫太医诊脉吧!”
“主子?”管家惊愕的抬眸,“那如果诊出的结果是…”
莫祈寒唇角勾起了冷笑,“无妨,他要斗,本王便跟他斗!”
“主子,那小王爷那里怎么办?”管家眼神一紧,询问道。
“小王爷定是以维护王妃为主,本王这一宝就压在了小王爷身上,你静观其变,随时派春棠秋月来报。”
“是,奴才告退!”
屋里又静了下来,莫祈寒的神色也恢复如常,只微蹙着眉,定定的看着窗外,心中却痛楚难当,在她生病的时刻,他却不能陪在她身边…
孩子…他们之间要有孩子了吗?不,不会的,他的避孕措施做的一向好,可是,她的月事似乎好久没有来过了…
掬水园。
“娘亲,你先喝点水,太医快来了。”莫离轩一边给凌雪漫拍着背,一边从秋月手中接过水杯,送到凌雪漫嘴边。
凌雪漫抿了几口,脸色苍白的厉害,吃进去的东西几乎全吐了,胃里还是恶心的厉害,虚弱无力的靠在软枕上,想说话都没劲儿。
“娘亲,我想你大概伤风着凉了,被子得盖严实了。”莫离轩放下水杯,捻严了被角,想了想道:“春棠秋月,把火炉支起来,再拿一个小暖炉过来。”
“是,小王爷!”两丫环答应着匆匆出去了。
凌雪漫歪着脑袋恍惚的想着事情,其实她好像没怎么吹风啊,就早上偷着去月亮湖玩雪了,但也不至于这具身体就这么弱吧?
“轩儿,你也才是个孩子,怎么照顾人就这么细心呢?”凌雪漫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伸手摸了摸莫离轩的脸,感慨万端,此生,能有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再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却视她若宝的儿子,夫复何求?
“娘亲,轩儿不是小孩子了,轩儿马上过了年就十岁了,就快成年了!”莫离轩皱着眉,拿了毛巾给凌雪漫沾了沾额上的汗珠,微有些不满的说道。
“孩子…呵呵…”凌雪漫失笑着,笑着笑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笑容完全隐了下去,她现在这症状,该不会是,不会是…
被子里的双手绞在了一起,在不知不觉中绞的很紧很紧,额上的汗珠渗的更多了,是冷汗,原本就已变得苍白的脸色此刻又白了好几分,几乎没有了一点儿血色。
“轩儿!”
突的叫了一声,莫离轩忙从浸热毛巾的水盆里抬起了头,疑惑的道:“娘亲,怎么了?”
“不要让太医来了,我没有事的,不用看太医。”凌雪漫语速飞快的说着,神色坚定不已。
“娘亲,你要乖一点儿,听话一点儿,太医来只是诊下脉,定是伤风了,再不然就是得风寒了,得开些药方子,吃药才行。”莫离轩耐心的劝着,拿着浸好的毛巾掀起被子一角,给凌雪漫细心的擦拭着手心手背。
“不,我不要看病,我没有病的。”凌雪漫有些急了,反握住莫离轩的手,急切的说道。
莫离轩轻抿着唇,无奈的继续劝,“娘亲,你别担心,不会是什么大病的,药虽然难喝,但是治病啊,你嫌药苦的话,轩儿陪你一起喝,吃了药再吃些蜜饯就不苦了。”
“不是的,轩儿,我…我…”凌雪漫快急哭了,她不知该怎么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慌乱无助,六神无主,此刻,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帮她,她该怎么办啊!
敲门声在此时突然响起,外面传来了管家的声音,“小王爷,刘太医来了。”
凌雪漫身子一震,僵硬了脸,直直的瞅着屏风外,眼珠忘了转动。
莫离轩却面上一喜,忙道:“快请!”
门开了,进来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太医,面宽,国字脸,身材中等,恭敬的跪下请安,“下官见过小王爷!见过王妃!”
管家亦走了进来,静静的立在了一边。
“刘太医请起,你快帮我娘亲看看,她一直吐个不停,是不是凉气侵入肺腑了?”莫离轩挪动了下位子,坐在了床角,一脸担忧的说道。
“谢小王爷!”
刘太医起身,近前一步,坐在了床边的圆凳上,“王妃,请伸出右腕,下官为您切脉。”
凌雪漫呆滞的盯着太医,表情更加的僵硬,她想说,不用诊脉了,可是在那刘太医看似平静却有些犀利的注视下,嗓子里像堵了什么似的,楞是发不出声音来。
而莫离轩也在催了,“娘亲,让太医看看吧。”
凌雪漫还是没有反应,眼神呆滞无光。
管家神色淡然的很,轻声开口,“太医,我家王妃之前连番遇险,宣过几次太医,心里该是有些阴影了,太医莫急。”
语落,看向凌雪漫,淡淡的一笑,“王妃,心里甭怕,就让太医瞧瞧,王妃身体不会有事的。”
无形中,似乎在暗示着凌雪漫一般,凌雪漫楞楞的抬起眸,看着管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这个管家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和她的姘头一样,叫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蓦地,她想赌一把,与其躲躲闪闪令人生疑,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即使她是真的怀孕了,这房里就只有离轩,管家,太医和她四人,她若求离轩,离轩应该会保护她,而不让他们说出去,她再寻机打掉孩子…
“太医,你诊吧!”
白皙的右手腕伸出,放在了刘太医备下的绵枕上,刘太医缓缓伸出手切上了她的脉搏。
屋子里安静极了,凌雪漫摒息凝神,紧张的暗暗揪紧了衣领,手心已变得湿漉,竟是细汗。
莫离轩一眼盯着太医的手,管家脸上看似平静,心中却焦虑不堪,若如主子所料,他只怕王妃自己会激动的招了!
时间恍若过去了好久,久到凌雪漫的心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时,刘太医终于拿下了手,神色凝重的很,看了看凌雪漫,再看向莫离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凌雪漫顿时心凉了,大脑开始嗡嗡作响,嗓子里发不出一个字。
莫离轩焦急不已,“刘太医,我娘亲是不是风寒?”
“小王爷,下官…不知。”刘太医慢慢站起了身,低下了头,“什么叫不知?你是太医,诊了半天脉,怎么会不知道我娘亲什么病呢?”莫离轩怒了,也站起了身,质问道。
刘太医跪了下来,依然低着头,声音小了很多,“回小王爷,下官不敢欺骗小王爷,王妃的病…下官不好说。”
“为什么不好说?难道我娘亲得了什么重病吗?”莫离轩一听便急了,回头看一眼凌雪漫呆滞的神情,强压着心底的激动,放低了嗓音,“刘太医你跟我来。”
“是,小王爷!”刘太医点点头,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莫离轩带刘太医去了大厅,管家也跟着去了,离开之时,关紧了房门,春棠秋月还未回来,诺大的卧房中,只剩下了凌雪漫一人。
呆楞楞的半躺着,晾在外面的右手慢慢收回到了被中,竟无意识的抚上了腹部,胡乱的想像着,这里可能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一个属于她和姘头的小宝贝儿,可是,若是真的,这个可怜的孩子,怕是无论如何也存活不了的…
眼泪突然掉落了下来,忍不住的,双手捂住了脸,不敢出声,只压抑着哭泣,泪水从指间滑落,不断的滑落…
一道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在耳旁,凌雪漫没有抬头,只弓起了双腿,把头埋了进去,肩膀依然耸动着。
一只冰凉的大手捋起了凌雪漫额前的发丝,凌雪漫恍惚中只以为是莫离轩,便一动未动,含糊不清的道:“轩儿,娘亲快死了是不是?”
“漫漫!”
来人轻吐出两个字,颀长的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凌雪漫身子猛然一震,豁然抬头,泪眼迷蒙中,一袭月牙白长衫锦衣的男人,蒙了面巾,近在咫尺的与她相对视着,天还未黑,屋里亮的很,她清楚的看到那一双眸子和当日树林中的他一样,还有这一声嗓音熟悉入骨的漫漫!
“姘头!”凌雪漫被子一掀,扑入了莫祈寒怀中,眼泪流的更快了,“是,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是我来了,漫漫,别哭,什么都别怕,我就在你身边。”莫祈寒拥紧了怀中身子不停的轻颤的人儿,柔声哄劝着。
凌雪漫哭了一会儿,突然记起忙直起了身子,紧张的朝屏风外看去,“姘头,你怎么进来的?你赶紧走,现在天都没黑,你怎么就大着胆子来了呢?一会儿离轩和管家该回来了,你快点儿走啊!”
“漫漫,你…”莫祈寒才张了口,凌雪漫便急切的往外推着他,“走啊,让人看到你,你还能走得了吗?”
“漫漫!”莫祈寒扣住凌雪漫的双手,隔着面巾放至唇边吻了吻,轻语道:“一时半会儿他们回不来,我知道你病了,怕你会胡思乱想,所以来安慰你。你别担心,你不会怀孕的,相信我!你自己千万别乱了阵脚,心虚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儿,知道吗?如果那太医说你什么不洁可能有孕的话,你就理直气壮的指责他,挺直了腰板儿,让离轩为你撑腰,另找其它大夫来诊脉,哪怕说出要求验身以示清白之身的话都可以,离轩护你心切,定不会如此做,反会把罪名都扣在太医头上,另找的大夫我会安排,他会真正的给你看病,不论有没有怀孕,他只会说你没有怀孕,清清白白的,至于真正的结果,等我晚上来了再说。”
“真,真的不会怀孕吗?姘头,我好害怕的,你真的能安排进来一个大夫让管家找吗?如果离轩还要宣其它太医呢?”凌雪漫心定了不少,但仍然忧虑不已。
“漫漫,还是那句话,相信我!我不会把你置于风口浪尖的,如果你肚子里真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会想法子保住他,保住你,谁都不会有事的。”
这一瞬,看着凌雪漫的无助,莫祈寒突然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又重了些,真的,若真的她有了他的骨肉,他是舍不得伤她的身子骨拿掉孩子的,万不得已,他只有去秘见父皇!
莫祈寒眼神中的坚定,深深的鼓舞了凌雪漫,她一抬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姘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嗯。”莫祈寒点点头,欣慰的又抱了抱凌雪漫,“漫漫,我走了,你闭上眼睛去睡觉,不要看我,知道么?”
“嗯。”
“总归一句话,要让别人相信你,首先你自己得相信自己是完璧之身,记住了么?”
“记住了。”
“我走了。”
莫祈寒抱凌雪漫躺好,为她盖好被子,看她背过了身子,这才轻轻一笑,提步向外走去。
大厅里。
莫离轩居上座,管家站在了一边,丫环们奉了茶,莫离轩打发了下人们都出去,这才问道:“刘太医,我娘亲到底什么病?你但说无妨!”
“小王爷,下官若说出来,怕是死罪!所以,请小王爷再宣其它太医来,一起会诊吧!”刘太医站在下方,躬着身,低着头说道。
莫离轩蹙紧了眉,心中的焦急越来越甚,语气不免带上了些许怒气,“刘太医,我让你现在就说!”
刘太医打了一个颤,头又低下去了一分,“回小王爷,许是下官医术拙劣,学艺不精,下官诊出王妃似是…似是…喜脉!”
“什么!”
莫离轩蹭的站起了身,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子晃了几晃,管家忙扶住,厉声道:“刘太医,你怎可玷污我家王妃清誉!”
莫离轩疾步下了台阶,立在刘太医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凶狠的道:“刘太医,你确定你没有诊错吗?你可知道,我父王没有拜堂就已经去了,我娘亲怎么可能会…会是喜脉!”
“小王爷,下官不敢!正因为下官知道,所以才请小王爷宣其它太医再诊诊!”刘太医惶恐不已,额上冷汗直冒。
“小王爷,王妃日夜在奴才和小王爷的看护下,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之事?定是这刘太医乃一介庸医,胡乱看诊,或者就是受了什么人的教唆,前来玷污王妃,辱没王爷在天之灵,小王爷可带着刘太医与王妃对质,一查真相!”管家义愤填膺的说道。
刘太医突的抬起了头,看着管家,冷冷的道:“好,四王府管家倒也是个厉害之人,下官刚刚说过,只疑心是喜脉,并未确诊,既要对质,没什么不可以,下官接受。”
“刘太医,你好大的胆子!”莫离轩提着他衣领的手一甩,刘太医踉跄的退了一步,“扑通”跪在了地上。
超出年纪的狠辣目光,在莫离轩身上展露无遗,一眼盯着刘太医,冷漠如冰,“去见王妃,一问究竟!”
返回卧房的时候,春棠秋月已经回来了,正在侍候凌雪漫喝水。
“娘亲,现在好些了么?”莫离轩坐在了床边,伸手探了探凌雪漫的额头,轻声问道。
凌雪漫轻笑着摇摇头,语气轻松的说道:“轩儿,我还好,这会儿不难受了,怎么样,我究竟得什么病了?是很严重的病吗?”
闻言,莫离轩心松了一下,也摇摇头,“娘亲,不难受就好,是刘太医误诊了,诊脉的结果竟疑似是喜脉。”
“什么?喜脉!”凌雪漫一口水被呛了出来,“咳咳,哪个王八蛋敢说我是喜脉!姑奶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娘亲!”莫离轩急着去给她拍背,并厉声斥责道:“刘太医,立刻向王妃赔罪!否则本王明日禀报皇上,治你犯上之罪!”
第一次,莫离轩自称了“本王”,这一名头,自然带有极强的威慑力量!
刘太医被凌雪漫极自然的反应一震,双腿又是一软,跪在了地上,结巴道:“王妃恕罪!是下官误诊了,下官知罪,求王妃开恩!”
“误诊?”凌雪漫一听,勃然大怒,一把掀了被子下床,居高临下立在刘太医面前,冷意十足的吼道:“你哪儿来的赤脚大夫?连是不是喜脉都无法确定,你还当什么太医!你脖子上长了几颗脑袋,敢说姑奶奶有喜了?你怎么不去尼姑庵说尼姑有喜了呢!该死的,姑奶奶今天就让你死的心服口服!”
凌雪漫喘着粗气,怒目横眉,一扭头道:“离轩,一个太医诊不准确,那就再找一个,不,你干脆把全京城的大夫都给我找来,凡是学医者,要是连普通的喜脉都诊不清楚,那还当什么大夫?还有脸当宫里的太医么?还有,我的清白之身不容侮辱,给我找嬷嬷过来,为我验身!”
语毕,狠戾的目光再次回到脚下跪着的太医身上,“刘太医,先前你说不好说,我还以为我得了不治之症,吓的连气都不敢吭了,搞了半天,你竟给姑奶奶我整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笑话!待大夫诊毕,嬷嬷验过身,姑奶奶今天就拖着带病之身与你一起进宫找父皇评理去!”
刘太医额头已磕在了地上,脸色早已在凌雪漫连番义正言辞的吼骂中变得惨白,不住的磕头请罪,“王妃恕罪!王妃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