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或许应该是颤抖了一下,然后指向了市场的西门。
“好吧,我们就按照那个人说的方向走。”
这道门通往一条窄窄的街道,两边都是三层高的小楼。布莱克本听到关窗户的声音,还有小孩在哭。一辆丰田皮卡横在街边,前翼子板没有了,好像被一辆块头更大的车子匆匆撞飞了。
布莱克本示意每个人都靠墙走。“这是一条很大的十字路,我们太暴露了。”
他们这个时候都听到隆隆声———只有履带式车辆才有这么大的动静。布莱克本靠在墙角上,四处张望。那辆车从十字路前面一个街区的一个门口出来,向左拐,以巡逻速度开走。
布莱克本打开无线电。
“装甲运兵车,没有标识,朝北开了,慢悠悠地,好像这儿就是它的地盘。”
“这块铁需要认真对付。”
“给它打打旗子,问下他是哪一边的。”
“闭嘴蒙特斯,你到路的右边去,它待会儿要从那边过来。”他们两两一组穿过了马路。
“继续走!”
“这儿太安静了,好像他们把整个地方都封锁了。”
“好像花衣魔笛手刚刚经过,把所有的人都带走了。”“我不喜欢这一套。”
“OK,这就是战斗前兆。慢慢来,弟兄们。”
装甲运兵车开出来的那条路非常窄,高楼夹在两边,像峡谷一样投下黑影。路的那一头比较开阔,是个小的广场。靠近广场入口的那一边门旁有一群妇女,都坐在篮子后面。她们挥手让他们过去,朝上指了指。
“好吧,我们先不要按照那群女人示意的去做。看看屋顶上有什么。”
他们原地待着,枪口扫着屋顶和每个关着的窗户。布莱克本刚看到那里有个人影,身边的石头就被打碎了。“狙击手!找掩体!掩体!”
布莱克本转过身,只看见查芬的肩膀炸开了。“有人受伤!烟雾弹!快!”
坎波甩出一枚白色磷酸盐烟雾弹,挡住了狙击手的视线,布莱克本和蒙特斯抓住查芬,把他拖到一个门里面,但查芬不想走,用剩下的力量想从他们手下挣扎出来。
“给我包扎一下。我还能开枪。让我看那个人是谁,我来收拾这个王八蛋。”
“放松点,列兵。”
马特科维奇在无线电里大叫:“见鬼的烟雾。我又看见三个!”伤口流了很多血,但并不深。布莱克本让查芬自己走。他
摇晃了一下,但是又笑了。
“我被人干了,但还站得起来。现在看我收拾他们。”
马特科维奇隔着烟雾朝刚才击中查芬的狙击手的屋顶放了一梭子,然后停下来,等待。
烟雾散尽,布莱克本看见那个狙击手的身体耷拉下来。就像西方电影中一样,尸体砰的一声掉到马特科维奇脚下三米远的门口,但马特科维奇没有理会。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的广场。从马特科维奇的身影来看,布莱克本知道他看到了自己想忘都忘不掉的情况。他没有改变视线的方向,只是给布莱克本做了个手势。
“我觉得我们发现了想找的东西。”
两名死去的海军陆战队士兵躺在通往广场的门上。一个人
的头盔没有了,脸被掀掉一半,看上去他离火箭筒爆炸的地方最近。另外一个人胸前炸开一个大大的红坑,眼睛忧郁地凝视着天空。布莱克本蹲下身,取下一个人的狗牌,又取下另外一个人的狗牌,放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今天真操蛋。”
“布莱克本,小心!”
马特科维奇第一个走到广场里面。到处都是尸体和人体碎块。史特莱克运兵车翻在一边,斜斜躺着,轮子还在燃烧,所有的八个轮毂都拧向不同的方向。旁边是一个小型卡车或者公共汽车的底盘,上面的车身已经被简易爆炸装置化为青烟。史特莱克运兵车里面传来有节奏的低吟。
马特科维奇已经在无线电中请求空运撤退伤员,尽力压住怒火,而无线电那边只是要求他报告更多细节,他终于爆发了。“昨天就来这里了,是吧?”
他转向布莱克本:“我去查看一下运兵车里面有什么。”
“停。”布莱克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这个词就先蹦出来了。广场里还有其他几辆被摧毁的车子,两辆小巴,玻璃早没了,车体上到处都是弹坑。布莱克本让他们先退回来,看看情况。他看到史特莱克的另外一边有一辆尼桑皮卡,就像其他车子一样破烂,窗户和车灯都没有了,甚至仪表板那里也只是一个黑坑。这儿不对劲儿。
不对劲的地方是轮胎,还是瘪瘪的。轮胎应该都被打成碎块才对。马特科维奇先是看了看布莱克本,又看了看皮卡。一些平民已经在窗户后面现身,居高临下看着广场。马特科维奇朝空中挥了挥手,好像在做蛙泳的动作,用阿拉伯语高喊:“回到屋里面去!”
布莱克本继续往右边走,扫视着皮卡的四周,寻找雷管引
线。不管是谁埋下炸药,这个人都要等待尽可能多寻死路的美国人围在史特莱克旁边照看死伤人员。一名穿着灰蒙蒙的长袍的妇人只露出两只大大的棕色眼睛,就在水果筐后面看着他:是个年轻的女人———可能和他年龄差不多,或者比他更小。布莱克本看到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到广场南边一个一层楼的窗户上,然后又移回到他身上。然后她闪入门口的阴影中,消失了。他又扫视了一遍人行道,却只看见落满了砖块、金属和血肉残片。在这一堆碎块中,他终于发现了刚才那个女人盯着的地方,一条线蛇形穿入房间。
所有的队员都停下来等着。他们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们一起在这堆狗屎里面待了太长的时间,所以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这就是好处。等这一切过去之后,他回到家的时候会怀念这一切的。在什么其他的地方能够找到这种亲密和默契呢?也许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或者是一个家庭?或者那个时候他已经厌倦了。或许他太擅长把过正常生活的机会拒之门外。一次只干一件事情。他对自己说:集中注意力。
他慢慢沿着一条小路向后退出广场,努力记住广场里的每个建筑。在视野之外,他轻巧地快速穿过一条走廊,这条走廊通往房子后面。他已经清理过太多这样的建筑,以至于虽然他以前没有来过这个广场,也能猜出来后面的布局如何。一般来说都有边门通往小巷,楼梯一般通往侧面,而一楼的前屋一般是最大的,横穿整个房子。这栋房子里面传来的音乐声,来自一楼。他走进一个挂着窗帘的门:是一个厨房,两个干净的茶杯放在滴水板上,一个收音机播放着声嘶力竭的摇滚。他伸出手,缓缓地加大了音量。他想要脱掉靴子,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楼梯上有两具尸体,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每个人都被爆头,这说明他的路线是对的。他没有停下脚步,但看一眼这个场景
还是令人恶心欲吐。他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听得见血液在动脉里奔流,肾上腺素阻塞了他的冲动,可是他需要把事情搞定。在楼梯尽头他停了下来,离房间只有一步。他看到轿车的
电池、电线、跨接电缆线的啮合件,一个已经连上了,另一个在待机状态。但就没有其他东西了。他看了半天这空空的房间,然后后颈却遭到重击,他倒下了,脑袋离电池只有毫厘之远。他倒下的时候还是设法拧过身,掏出KBAR匕首。他的M4突击步枪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好施展。对方的身影只是漆黑一片,像是一团模糊的纤维。对方向电池扑去,布莱克本一下子把匕首插到对方的大腿里———切到了股动脉。尖叫的声音特别高,不像是男人的声音。难道是个男孩?
袭击他的人倒在他脚下,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跪在身边。不是一个男人,也不是男孩,而是一个女孩。长衫裤下血液汇成了小湖。她不断蠕动,像是海滩上的枪鱼,不知道血液正在从她身中流走。剧烈的喘息中,她吐出一大串阿拉伯语。布莱克本只能听明白猪和混蛋这样的脏话。但信息很明白。她还在自己的血泊里挣扎、滑动。如果他想救她一命的话,大概只有二十秒钟的时间。
“让我帮助你,不然你就会死。”
这种话之前他说过多少次,又有多少次他的帮助被拒绝了?他们过来帮助你,但看上去不像那么回事。他向下伸出手去够她,她猛地推开。
“人民解放抵抗组织?”
“人民解放抵抗组织会干掉你们的。你们完蛋了。完蛋了。”
她想要再说一遍这个单词,但已经说不出来了。布莱克本无助地看着生命从她身上溜走。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