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前一个词可以描述我。”迪马说道,话里直指帕廖夫。(“第一次使用这个词是在1819年沃尔特·斯科特爵士的小说伊万豪里面,意思是说一支长枪不一定宣誓效忠于任何一个特定的贵族。”)
帕廖夫不想被丢在谈话之外。“但一只武器是无法宣誓的。”这个单词既可以指武器,也可以指勇士。
帕廖夫似乎吐了一口气,又向座椅后面坐了坐。
“是的,人与武器合一,完美和谐。”蒂莫法耶夫从上到下
打量着迪马,“所以,帕廖夫,给我讲一下你的自由枪骑兵。他有什么能证明的东西,震我一下。”
蒂莫法耶夫靠在大桌子边上,双臂交叉。帕廖夫深深地喘了口气。
“出生于莫斯科,父亲是一位职业军人,母亲是法国共产党贸易工会会员。后来被戴高乐驱逐出境,以优等成绩从苏瓦洛夫军校毕业,是同年特战队招募的新人中最年轻的一位。不过这没有妨碍他在大部分科目上拿到最高分,纪律也很好。外派的第一站是巴黎,在那儿和美国留学生混得很融洽,把英语练得非常纯熟地道,后来渗透进入法国内政部,不过有人帮忙,是一位年轻漂亮的……”
迪马给帕廖夫使了个眼色,他咳嗽了一下:“后来转去伊朗,当革命卫队的教官。”
蒂莫法耶夫放声大笑,露出了昂贵的假牙:“这是升职还是惩罚?”
迪马表情整肃:“都算是。我的站长后来经证明为英国人效力。我把他处理了。你也可以说革命卫队教官这个岗位是为了表扬我工作很积极。”
蒂莫法耶夫的笑声没有停下来,但眼睛中射出一束冷光:“哦,难道你不怀念那往日的时光吗?”
帕廖夫又继续说道:“接着他被派往巴尔干执行秘密任务。然后去了阿富汗,负责与圣战游击队的军阀头子发展关系。”
蒂莫法耶夫还在笑,就像关不掉的电动玩具。“这些都是别人精挑细选的工作。你一定是让别人看你很不爽,马雅可夫斯基。”
帕廖夫抖了一下,两个老同事之间交换了一下目光———然
后是一阵沉寂,迪马不喜欢这样。他们想起了所罗门,已经离开的那个家伙。
迪马不吃他这一套。“我接受了每一个任务,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就像个真正的英雄,我肯定。那他们找了个什么理由让你去领退休金呢?别告诉我是:太主动了?太有创新精神了?或者是他们突然发现了一些‘不爱国的倾向’?”
蒂莫法耶夫朝他的国家安全头子看了一眼,好像把迪马从特战队赶走是帕廖夫干的好事。帕廖夫圆圆的肩膀在上级不赞成态度的重压下又向下滑了一截。“其实,部长,马雅可夫斯基同志获得了授予涅夫斯基勋章和圣安德鲁勋章的嘉奖令———”
蒂莫法耶夫打断了他的话:“为俄罗斯的繁荣还有荣誉完成了卓越的服务,当然马雅可夫斯基没有得到什么荣誉,嗯,迪马?”
“我无所谓。”
“不过你还是佼佼者。我的前任总是最严重地怀疑优秀人才的存在,他们的口号就是中庸守成。”蒂莫法耶夫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古雅典的将军色拉西布洛斯对希腊七贤之一的佩里安德的建议是:枪打出头鸟,这也就是说,有必要干掉最杰出的市民。”
他转向帕廖夫,帕廖夫只是面无表情。“亚里斯多德就被干掉了。”迪马说道。
但蒂莫法耶夫还在继续谈他的话题:“你太棒了,我亲爱的马雅可夫斯基,而且你付出了代价。你没有去西方寻求更好的物质生活条件本身就是你爱国的最好证明。”
他把脸凑到迪马跟前。他的呼吸中散发出新鲜薄荷的味道,
还夹杂着大蒜味。迪马想吃早饭的欲望突然之间跑得无影无踪。
“一次真正的奖励,怎么样?”他抓住迪马的肩膀,两眼放光,“你会发现这几年我们的条件有了很大进步———完全可以和最好的私人安全公司相提并论。你有机会开上雷克萨斯,或者是你一直对自己说想要搞到手的狩猎者小屋。那儿又舒适又没人打扰,你可以带着你的女人过去———人体流线形按摩浴缸,卫星传输的成人大片,熊熊燃烧的炉火……”
他们两个人都看着迪马,但迪马不为所动。最后还是帕廖夫咳嗽了一声。
“部长,马雅可夫斯基很可能不会为金钱上的报酬或者补偿所动。”
蒂莫法耶夫点了点头。“情感至上型,这在我们勇敢的新俄罗斯人中已经很少见了。”他站起身,向彼得大帝的画像走去,手工制造的皮鞋轻轻地擦出吱吱声。“那就是一次为国效力的机会。”他看上去似乎在对着画像演讲。他转过身,直视着迪马,“这个机会并不仅仅是为国效力,而是拯救祖国。”
这些话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他自己都不信这些屁话,当然对迪马来说也作用不大。如果这些话有作用可言,那就是反作用。他之前就听过无数遍———他们向他兜售了太多光荣和奖励的屁话,最后却全变成了狗屎。他的胃开始痉挛,好像是听到这些陈词滥调的应激反应。
蒂莫法耶夫大步走到窗户旁边,下巴朝外面指了指。“你知不知道就在柯丁卡那里,罗辛斯基成为了第一个驾驶飞机的俄国人?”
“那是1910年的事情。”
“而且沙皇尼古拉斯二世也在那里举行了加冕礼。”
“那是1886年。”
部长转过身:“你看,迪马,你总是忍不住。真正的俄罗斯男人。”
“人群溃散的时候死了一千二百人。他们说爱国激情已经淹没了他们。”
蒂莫法耶夫假装没有听到这些话。他回身经过迪马,两只手分别放在椅子的两只扶手上。“回来为我们执行最后一次任务吧。我们需要一名真正的爱国者———像你一样有经验有能力,而且有献身精神。”他看了一眼帕廖夫,“我们甚至———可以无视今天早上损失的特工。”
新的家具,新的电脑,可威胁这老一套一点都没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的祖国需要你去清除一些胡言乱语的家伙。你可以依内心的想法自己作出选择,但如果你说“不”的话,我们总是有办法让你改变主意。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听他们大放厥词,而不是和卡塔丽娜一起待在厨房里,就着格鲁吉亚樱桃酱吃薄卷饼呢?或者找点更给力的事情,那个前台小妞,她的头发红似烈火,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特别清纯,和她一起玩激情游戏难道不是更有情趣?为什么这两件事就不能都做了呢?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完全够资格让自己享受几天———或者永远享受下去。不过他脑子里还有一点点好奇在模糊的角落不停跳动。
迪马站起身看了看表,表盘上还有一点血迹。十二点的字符看上去有点像颗鲜红的心。他朝毛玻璃做了个手势,外面办公室的人走来走去,投在玻璃上就像鬼影。
“你在外面有一整支军队。年轻的男人女人都为了在这个大时代建功立业而不择手段,拼命想要往上爬。无论你们怎么说得天花乱坠,答案就是‘不’。你让我退休了,那我就好好
休息。早上好,先生们。实在对不起,我有点饿了。”他大步走了出去。
这一会儿,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都没动。然后帕廖夫给了他的头儿一个“你看我早就告诉过你”的脸色,接着伸手去拿电话。蒂莫法耶夫把手按在帕廖夫的手上。“让他走,别管你今天手下的伤亡了。但找点理由让他同意。”
“这家伙软硬不吃。”
“没有人软硬不吃。一定有的。去找到它。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