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本失去了所有了解时间的办法。他的手表没了,无线电坏了,头盔耳机也没了。为了爬出那个废墟中的洞穴,他把能让他活命的所有东西都解了下来。他们的随身武器和防弹衣有二十多公斤重,也很有用,却是个负担。甚至他的水瓶也没了。他的嘴里好像有人把一块砖砸成粉塞了进去,风中夹杂着尘粒,沙子扑打着他的脸。光线在迅速暗下来:现在大概是下午七点钟。这说明他在废墟里面被埋了大概六个小时。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在两根柱子下面找了个地方藏身。这两根柱子就像两个喝醉了酒的人一样互相撑着。他站住不动。他听不见任何响动,所以只能用眼睛看有没有什么动静。这个地方彻底毁了。他想起爷爷给他看过德累斯顿的照片,一个生机勃勃的城市被活活炸成废墟。
一条狗走了过去,瘦骨嶙峋,一瘸一拐。这条狗朝他看了看,琢磨他是敌是友,想了一会儿又走过去了。布莱克本想起了自己的手下。他们也被埋起来了,还是成功逃走?他耳中的呼啸声慢慢弱了下去,他听到一个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决定过去看看。也许他能做点什么。这条街到处都是碎渣,他还是一歪一斜的。他的眼睛开始能集中视线,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一个穿着军装的人趴在路中间,半挂在地震扯开的一条裂缝上。
他认出这个人的军装是美军的作战服,立即加快了脚步。
布莱克本听到一辆车开过来的时候,离那名士兵还有一个街区的距离。那辆车肯定是重型车辆,有可能是军用车。增援过来了吗?那辆车的声音让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发动机的声音———肯定不是史特莱克装甲车熟悉的卡特彼勒柴油机声音,这个声音低沉杂乱,像是V8发动机。绝对不是史特莱克或者他能想起来的任何友好车辆。他蹲在一个被砸得只剩半截的厢式货车旁边,看见那边开过来了三辆俄制BTR152———六轮装甲运兵车,旁边一大群穿着非正规军服的年轻人。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像所有的士兵一样,他在伊拉克见过些不想见到的东西,但这是工作的一部分。如果你不愿意见到无辜的人被杀或者被打成几截,就不要来当兵。然后,他在厨房里看着那个女孩儿的眼睛逐渐黯淡下去,又增强了这种感觉:他抱着她,可能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亲密地抱着,虽然她马上就死了。而且现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要也包括在这种情绪中。几分钟后发生的事情让他痛苦地承认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自此之后,他再也不相信什么战争的狗屎正义与高贵了———
受伤的士兵听见车子开了过来,艰难地用一只肘撑起身向装甲车招手。BTR抖动着停了下来。一辆装甲车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着长衫裤的人钻了出来,他的脸被头巾遮住一半,跳下装甲车,和他说话。其他几个端着AK-47突击步枪的人也三三两两跳出装甲车,团团围住伤兵。更多穿着类似衣服的年轻人围了上来。那名头巾男和海军陆战队士兵似乎找到了一个共同的语言———可能是英语,但是随后那个头巾男就打了个手势,一名拿着摄像机的男子走上前开始摄像。头巾男退后几步,抽出一把长刀,像面包刀一样有锯齿,不过更长些,好像专门为
他要做的事情准备的。他抓起海军陆战队士兵的头发,开始用刀切他的脖子。布莱克本看着这一暴行,血沫横飞,大概二十秒钟之后,士兵的脑袋就被切了下来。布莱克本感觉自己的肺里憋着气,特别想吼出来,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然后那个头巾男高高举起海军陆战队士兵的脑袋,供其他人欢呼朝拜。他的头巾滑落下来,布莱克本看清了这个人的脸———脸刮得很干净,这倒不同寻常;高颧骨,小眼睛挤在鼻子两边。他露出牙齿,咬下士兵的鼻子,然后一口啐了出来。他的手下都疯了,疯狂地朝天上开枪,狂吼一些布莱克本听不懂的话,然后头巾男向这些人挥挥手,示意回到运兵车中。车辆慢慢朝东边开去,人群只留下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