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后门?”会兰子直起身,捶捶腰,擦擦头上的汗。这女人,啥都圆鼓鼓的,很能吃苦,也能挨打,老叫大头揍得嗷嗷叫。
“老鼠的后门啊。”猛子道,“那老鼠有前门,还有好几个后门。不堵住,你这儿挖,它那儿溜,挖半天你连鼠毛也见不着。”
“怪不得。上回那个,挖出几升黄豆,可没见老鼠。”
“早溜了,这跟大头捉你的奸一样,他前门来,人家早从后门溜了。”
会兰子狠狠揪猛子一下,“叫你嚼舌。”
黑羔子却面无表情。一见那模样,猛子就觉得天阴了。
“你来看看,后门在哪儿?”会兰子说。
猛子弯腰凝神,四下里瞅半天,才发现后门。这后门和前门不一样,前门堆新土,一扫眼就能发现。后门则很隐蔽,那模样和地里本有的裂缝、水眼差不多,很容易被忽略。猛子挖一锨土,正要堵,一肥大老鼠却已溜出。猛子一锨土砸去,却砸了个空,急叫:“快来,黑羔子。”边叫,边用铁锹拍,因情急心乱,屡屡拍空。
会兰于举锨跑来,反倒碍了猛子手脚。老鼠趁机溜进洞里。
“瞧你,”猛子怨,“不是你干扰,它还钻尻子哩。”
会兰子喘吁吁道:“哎呀,这老鼠咋这么大?一见心都慌了。……你们干啥来了?”猛子笑道:“大头叫我们帮他干活呢。该他干的啥活,我们都干。”会兰子白他一眼:“他不会叫你上老娘的床吧?”猛子道:“这要看你了。”
会兰子道:“他肯定买了你们的羊,乡上来人呢。黑羔子,昨晚,你挨了不少打吧?只听见牛鞭响,咋没听见你叫?你爹性子太暴。不就是些羊吗?人重要还是羊重要?”
黑羔子淡淡地说:“当然羊重要。”他走过去,拣起会兰子准备装黄豆的纤维袋,向不远处的沙漠走去。这几年,沙漠又前移了,埋了不少地,仍继续蔓延。沙漠与地的界限已不明显,沙旁是地,地边是沙,沙前移,地就后退,已上了好几家的房,把人也撵向别处了。黑羔子装了半袋沙,过来,手捏袋口,把沙注人洞里。老鼠的前门后门都叫他封了。
猛子道:“这是个好法儿,老鼠一逃,就叫沙填死了。”
黑羔子倒完,又背来一袋,往返几次,才把那明显的鼠洞堵住。
会兰子说:“咋没想到这法儿?……坏了,那沙子直溜溜下去,掺黄豆里了。”
黑羔子说:“哪有啥?用筛子一筛,沙子就全漏了。”说着,扔了袋子,取过锨,挖起来。因有干沙引路,他自管前挖,倒也不怕叫鼠掩了洞挖错方向。不多时,就挖到老窝了。老鼠才露面,黑羔子抡锨拍去,拍出黏黏的肠子。
会兰子叫:“恶心。黑羔子,你拍轻些成不?那肠子和血把黄豆都弄脏了,你叫老娘咋生豆芽子?”猛子笑道:“那血和老鼠肚粪,比啥肥料都好,生出的豆芽子又长又胖,你吃了也能变成大头。”会兰子嗔道:“你一说,我都发呕了。这黄豆我不生豆芽子了,卖了算了。”黑羔子说:“那我就多拍几下。”又使劲拍几锨,老鼠成血糊糊的一摊了。
会兰子一把夺过释锹:“你少恶心人,成不?心里有气朝你爹撒去,老鼠又没惹你。”黑羔子说:“爹又不是老鼠,拍不得。不然,早拍了。”说着,他长长地叹口气。
猛子朝四周喊道:“快来看,这法儿挖老鼠最好。”几人围了来,见黄豆、沙子和血糊糊的老鼠混在一起,都恶心地皱眉,但这沙填鼠洞法还是不错,他们都照猫画虎了。
“你行哩,化学脑子。”猛子拍黑羔子一把,却见他颜:牙抽气。
“咋了?”猛子问。黑羔子不答。会兰子却说:“你问啥?夜黑里,叫他爹给了顿皮鞭炒肉。我看看,重不?”就要揭黑羔子衣襟。黑羔子躲一阵,恼了,说:“你再缠人,我就脱了裤子,叫你看个够。”会兰子这才罢了,口中却不饶人:“脱裤子怕啥?老娘是大炮底下轰过的,啥阵势没见过?谁在乎你个童子鸡。”又说,“听大头说,你有媳妇了?南山的,瘸阿卡介绍的,叫拉姆,人很漂亮,对不?”
黑羔子大声说:“你有个完没有?再欺负人,我可走哩。不就买了几只羊吗?我去取了,扔河里去。”会兰子见黑羔子真恼了,才不再逼问。她委屈地嘀咕:“咋是欺负人呢?”
因为沙填鼠洞,挖起来快多了,也用不着追打老鼠。大部分老鼠被沙填死,虽高了效率,却少了刺激,猛子有些不过瘾。
但会兰子很是高兴,因为装黄豆的袋子渐渐满了。
给大头帮完忙,猛子和黑羔子各回各家吃饭。
正吃午饭,忽听院里吱吱声大作,出门一看,几只老鼠正仓皇逃窜。那大老鼠凶悍异常,穷追不舍,追上一只,一口叼了。小老鼠扭动肢体,惨叫几声,便死了。
老顺很是兴奋,“瞧,咋样?它正咬自己的儿子呢。我说那法儿好,还不信。……呔!你美美地咬,多咬几只,省得老子动手。”大老鼠仿佛听懂了,越加凶悍,几只小老鼠很快毙命了。
莹儿抱着娃儿,打个哆嗦,不忍再看,就进了小屋,关了门。猛子妈虽打寒噤,却舍不得放过这稀罕场面。
大老鼠咬死几只老鼠后,仍狂跳不止,想来是肛门里的黄豆早已发胀,胀得它失去理智了。老顺得意地嘿嘿几声,走过去,拈起一只死老鼠,伸给拴在架上的兔鹰。兔鹰爪撕嘴琢,几下就吞了老鼠。
忽然,猛子大叫:“爹,小心!”
巨鼠已向老顺扑来,那形神,哪是老鼠,明明一只怒狮。老顺骇极,边退边叫。那鼠獠牙外露,叫声刺天状极狰狞。老顺见势不妙,索性转身突奔逃窜了。巨鼠紧追不舍,疯狂至极。
兔鹰尖叫一声,忽扇翅膀,张开利爪,欲飞扑而下,却因绳套的羁绊,在架上狂躁不止。
看到爹少有的狼狈相,猛子大笑。妈嗔道:“你笑啥?快救你爹。”老顺也边逃边骂:“你个无义种,老子饶不了你。快!老子跑不动了。”猛子以为他骂老鼠呢,听到后来,才知道是骂自己。
莹儿抱了盼盼,隔窗子看,又是好笑,又是惊惧。
猛子四下里瞅瞅,捞过铁锹,正要追过去拍老鼠,老顺巳情急智生,跳上支在院里的木床上。那鼠身躯肥大,状虽凶焊,却弱于弹跳,只疯狗一样朝老顺鳅牙咆哮。
老顺看那鼠奈何不了自己,才放下心来,边喘息,边激老鼠:“你上呀?
你有本事,咬了老子的屌。上呀,上呀。”
老鼠也吱吱大叫,仿佛说:“下来,有本事你下来。”
猛子见爹无危险,也坐山观虎斗。这场面并不多见,比看武侠片过瘾多了,就拄了锨,不去参战。
妈和莹儿都笑弯了腰。
忽然,那鼠狂跳起来,不朝老顺咆哮,却扭头咬起自己的尾部来,它边厉叫,边狂跳,边咬。老顺又吼叫几声,鼠却不顾。
妈说:“猛子,给它一锨吧,孽障死了。”老顺却说:“老祸害,这么好的戏,你不看?……不能打,叫它咬别的老鼠去。”
巨鼠狂跳一阵,没头苍蝇似的在院里窜了几圈,又进洞了。
院里顿时空落了。几人面面相觑,露出莫名不安的神情。猛子这才发现,自己的脊梁里出汗了。
老顺抹把汗:“好悬,叫它咬一下,了得。”妈说:“咬一下?你要是落到人家手里,不把株啃成个骨架,人家能饶你?也只有你这黑心肝人,才能想出这号法儿。”
老顺笑道:“我在为死到它口里的鸡娃报仇呢。”
一阵很大的吱吱声从洞里传来。猛子妈打个哆嗦,莹儿也苍白了脸。
院里倏然静了,谁都觉出了那静的挤压。老顺巴望着鼠洞,希望从里面钻出巨鼠来,但终于,鼠毛也没探出一根。
伸了几次脖子,老顺失望了。他讪讪地笑道:“莫非,真叫它咬光了?”妈打着一个个寒噤,时不时,哆嗦一下。猛子觉得一种奇怪的静压向心头。他觉出无趣了。
鹰却不知趣地咕咕事,仿佛说:“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老顺恶狠狠瞪它一眼。鹰倒也识相,一缩脑袋,萎靡了。
妈打了个寒噤,咕哝道:“这号黑心肝……”
老顺没再发威,只心虚地四下里望,仿佛想找点啥,却发现,谁的脸上也写满了无聊,就趿拉着鞋子,进了北屋,躺在炕上,墟气。
那静,或者说死寂,却在院里繁衍。院落变了,怪怪的。日头爷白孤孤的,带点儿诡秘。破旧的院落,剥脱的墙皮,几个东倒西歪的葵花杆儿,一地鸡粪,打着寒噤的妈……都白戗戗的静,有种无趣的枯燥,仿佛梦中的景象,仅仅是徒具了形,那神魂,却没了。这感觉,很怪。
妈木着脸,咕味道:“也怪你们,不该那么贪嘴……”
猛子听出,妈在犯老鼠,那语气,跟骂淘气的儿子一样。猛子想,也许,妈眼里,那老鼠,不该死的,只想骂几声,叫它悔改了就成。一定是这样,他想。妈也许把老鼠当家中成员了,一定是。
猛子进了北屋,见爹望着梁发呆。忽然,爹问:“你说,老鼠这么坏,天为啥造它?”猛子说:“造了它,总有用。天造它,总有个造的理由。”又说,“我觉得,不该缝老鼠屁门。几个大男人,期负小老鼠,咋说,都算不上仗义。要是你叫了缝了屁眼,会咋样?”
爹不应,只长伸了腿墟气。
庄门外传来黑羔子的喊声,猛子急忙出去了。
两人牵驼驮羊,去了外村。一路上,老见肥大的老鼠瞒跚而来,见人不惊,就顺手打死几只。
猛子说:“肉得抓紧卖,一变味,就没人要了。”黑羔子说:“就剩这几只了。爹卖了些,村里人取了些,亲戚们送了些。明天,你就忙你的去。”猛子说:“我也没啥忙的。想叫爹给你赔几只羊,可又张不开口。”黑羔子说:“算了,我一个人担了,没提你,大不了挨些打。你一说,反倒事儿多了。……这日子,我一天也不想熬了,梦里,老杀羊。”猛子说:“熬吧。再也没个哈好干的。这年头,城里人都下岗,何况你乡里人。”黑羔子说:“这跟等死,有啥两样?从生命这头,能瞭到那头。我是过去的爹,爹是未来的我。一辈子叫那咒子魇了,醒都醒不过来。幸好,我读了些书。……昨夜,爹又烧了书。成哩,你前脚烧,我后脚买。……也许,他烧得对,我的心就是叫书教野的。糊糊涂涂过了去,也就过了。”
猛子笑道:“我一见书,就头疼。头一挨枕头,就扯呼噜。想那么多干啥?想是白想。”
黑羔子叹口气,“是白想。爹叫我娶媳妇呢,就是南山的那个,小小儿说过话,也没订婚。我知道,爹想拴住我,娶个媳妇套了个罐,生个娃娃上了个绊。一娶媳妇,这辈子就定局了。”
猛子道:“胡说。毛且没娶女人,反倒连人样也没了。娶!不娶干啥?早娶媳妇早受福,早养儿子早得计。不娶干啥?”
黑羔子摇摇头,不再说话。
见路旁有一群人,猛子大叫:“卖肉了!”
一人笑道:“我们的肉都多得吃不完,不信?等会儿你瞧。”
猛子见一沟水蜿蜒而来,问:“怪,你们这是干啥?淤冬水,不到时候。浇秋禾,又不见秋禾。”那人道:“浇老鼠。哎一”他朝那边喊一声:“水进口子了,准备好。”猛子明白,他们在淹老鼠呢,想来,这儿也有了鼠灾。
水进了地,向北漫去,几人举了锨,等老鼠出现。水流很快,很快到中间了。忽然,猛子发现,地皮儿动了。一团云似的东西蠕蠕而动,细瞧,却是无数老鼠在逃窜。那几人抡锨猛拍,却阻不住汹涌的鼠流。那团乌云似的东西飘向沙洼。
“打死了几只?”那人问。
“五六十只了。”
“成了成了,至少撵走了。你说,怪不怪,这玩艺,比那年闹蝗的蚂蚱还多。”说着,那人对猛子笑道:“瞧,我的肉不少吧。”
黑羔子冷笑道:“人家是长腿的,你撵,它就走,你不撵,它就来。”
“不撵了?你的意思。”那人问。
“撵没用,得消灭了它。”黑羔子喧了灌沙挖洞法。那人却打个哈欠,转了话题:“这老鼠,能不能吃?若能吃,做成罐头,卖。”猛子笑道:“咋不能吃?人家猫儿照样吃。不过,你一吃,就说不准得鼠疫。”那人笑道:“鼠疫怕啥?我还想得艾滋病呢,可那病,穷汉想得,还得不上呢。那是风流病,要是和画上的那种俊女人睡一次,得上也值。”
黑羔子却说:“南方人也吃老鼠呢,听说是没长毛的精肚子老鼠,一盘儿值好几百呢。”另一人说:“瞎老鼠能吃。人家只吃草根,又不见太阳,干净得很。听说,南方人吃的就是瞎老鼠。”黑羔子说:“没鼠疫的话,都能吃,一鼠顶三鸡呢。”
“那我用这百来只鸡,换你的羊肉成不成?”那汉子指着一堆死老鼠,笑道。猛子看他们不像买肉的,就牵了驼走。黑羔子还想说啥,见猛子已走了,才慢慢跟了来。
两人先给豁子妈送去了羊,又花了三个小时,才处理完羊肉,换回了几袋麦子。猛子很髙兴,黑羔子却闷闷不乐。猛子想,这就是读书和不读书的不同了,要是读书读出烦恼来,那书,还是不读的好。
一进门,就听见爹又在院里咋呼:“我咋能眼花?我眼睛睁得明突突的,真是一地老鼠,没一万,也有八千,齐唰唰作揖呢。”猛子一问,爹说,方才,他躺在书房炕上,忽见一地老鼠,都举了前爪,给他作辑。“开始,我还以为是眼花了呢,眨眨眼,那老鼠仍在。以为是做梦,揪揪腮帮子,很疼,也不是梦呀?嘿,那老鼠,没一万,也有八千。魂都吓掉了。”
妈笑道:“做梦了。”
老顺道:“你老妖才白日做梦呢……明明是真的,我觉得那大老鼠是鼠王,他们来求情呢,就说:‘哎,你们先去,叫它来,我抽了针线。’它们仍不走。我又说:‘我再不打你们总成吧?’也不走。我吓坏了,跪在炕上,乓乓兵,磕三个响头,说:‘你们饶了我吧。我再不打你们,给你们上供,成不?就用油拨拉,多放些清油,成不?’它们才走了。”
“我咋没听见?”妈笑道,“我咋连个声气儿也没听见?”
“你在厨房里哩,就是你拉风匣那阵。”老顺脸都白了,“快,去弄油拨拉。你想,一地老鼠,朝你作辑,一想,瘆怪怪的,头皮都麻了。”
望着老顺认真的神色,妈似乎信了。猛子知道父亲不会编这类白话,想来,他说的是真的,一想那场面,脊背上就凉嗖嗖的。
“那我真去做了。”妈又瞅瞅老顺,“该不是你想吃油拨拉吧?”
老顺怒道:“老子值个油拨拉?想吃,老子会直说,编白话干啥?”
妈这才忙颠颠去了厨房,切些甜菜,做起油拨拉。那油拨拉,做来也简单,清油炝好锅,倒上甜菜疙瘩,加上水,放上面,叫温火慢慢儿咕嘟去,等面熟了,“拨拉”着拌好,泼上滚热的清油,就成所谓的“油拨拉”了。据说,老鼠最爱吃的,就是这油拨拉。在靠山芋米拌面填肚囊的日子里,这油拨拉,当然是最好的吃食了。
做好油拨拉,天已黑了。因老顺老用瘆怪怪的语气说那瘆怪怪的内容,院里也弥漫了一种瘆怪怪的氛围。猛子说:“爹,也许是幻觉。大老鼠的那阵追,刺激了你的脑子。”
“狗屁。刺激啥?几十年了,老子哈没经过?一个老鼠,能刺激了老子?那事儿,明明是真的。”老顺说。
猛子举了蜡烛,端着油拨拉,老顺则拿了黄纸和香,走到鼠洞前,献了油拨拉,献了灯,燃了香。老顺跪了,点燃黄纸,虔诚了心,说:“老鼠大王,大仙神灵,鼠神爷爷,鼠神奶奶,我冒犯了你们。现在,我还愿来了。今后,我再不打你,你也别叫你的兵娃儿给我作揖,我当不起,折寿哩。想吃了,你就出来吃几嘴。要是你不咬我,我就把缝在你屁门上的线抽了。”
传来莹儿的笑。猛子一扭头,见她正抱了娃儿,看这一幕。猛子这才觉出了好笑。几个小时前,爹那么理直气壮地惩罚巨鼠,现在,又给它下跪了,想笑,又不敢笑。可一想爹说的场面,心头仍掠过一股凉风。
妈瞪莖儿一眼,也跪了。她祷告的内容是叫家里平安。自打哥哥憨头死后,妈便成了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她的魂儿先飞了。
猛子说:“那它以后吃鸡娃咋办?”
妈说:“不就一个毛虫吗?你吃了,叫你吃去;想留了,给我留几只;不想留了,吃光也没啥。”说完,却掉过头来,对猛子说:“去,叫北柱给我馆个铁丝笼子。”
猛子忍不住笑了:“一有铁丝笼子,人家想吃,也吃不上了。”妈嗔道:“人家仙家,想吃,笼子也挡不住。我是挡老鼠的。”
半夜里,拴在庄门外的猪死命地叫,声音尖锐刺耳,直扎尿道。老顺一轱辘翻起:“老婆子,起!老鼠吃猪啦。”先披上衣,取过手电,扑出庄门。身后,窜来老伴喊猛子的声音。
夜很黑。风凉水似泼来,老顺打个寒噤。他拢拢衣襟,手电的光柱一扫,却见一狗,咬了猪耳,往后拽。拴猪绳系在树上,猪无法随了狗去。两下里拽,猪只好惨叫了。
谁家的狗这么大胆?老顺很奇怪。“呔!”他喝一声。那狗却不松口,含糊地低哮一声。老顺这才发现,它不是笨狗,是狼狗。那耳朵竖起,身躯十分肥大。老顺捡个石头,砸过去。狗被砸疼了,松了口,朝老顺龇龇牙。
“狼!小心!那是狼!”身后,传来猛子变了味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