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位于云岚国境内的小树林,它所在的位置恰好在两城之间,成为了它们的必经之地。
此时连绵的阴雨已经下了七天七夜,因为着恶劣的天气,那些经常往来于两城之间的身影也变得少了,但偶尔还是有车马行人经过,只是实在不多。
一辆载货的马车从远处驶来,车上满载着的货物用防水的篷布紧紧包覆着,看起来似乎颇有分量,马车走过花费大量金钱夯筑的路面还是留下了两道明显的轮印,这其中自然免不了有雨水的功劳。
车架上坐着两个男子,赶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而另一个却已是中年的模样,他们一家店铺的老板和伙计,刚刚从别处近了许多货物,正冒雨向着自家的店铺赶去。
此时两人的身上都穿着蓑衣,头上戴着斗笠,将身体包裹得颇为严实,但衣角鞋袜还是浸入了许多的水滴,每每有风吹来总是免不了经受一股冷意。
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不仅是因为赶车的人担心车上的货物,更因为在这阴雨的天气视线实在不好,害怕发生什么闪失。
两人一路沉默无言,气氛似乎也被这阴郁的天气所影响变得压抑。
忽然,赶车的少年发出一个讶异的声音惹得那早已被颠簸得云里雾里的老板也是吃了一惊,还以为是车上的货物出了什么问题,心中不由得一荒正要往后看,却听到伙计低声道:“老板你看,前面有个人!”
伙计的话让满心惊慌的老板动作不由得急停,一时间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到反应过来时心中不由得朝着伙计瞪了一眼,声音难免带上了些许愠怒:“干什么一惊一乍的,你是第一次出门吗?这又不是什么荒僻的山野,别说是一个人了,就是一支队伍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他说着缓缓转回了头,口中虽然训着心中还是有了些许好奇,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前看了过去。
那伙计也不是什么傻子,自然听出老板有些生气,正要解释时转头却见老板正看着前方,在他视线不远的前方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背对着他们。他双眉微微皱起,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口中却是疑惑道:“咦,奇怪,这个人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伙计见他这般模样,聪明地不再提起刚刚的事情,而是解释道:“老板您忘记了吗?五天前我们出来进货的时候不是也也看到了这么一个站在路上的人,当时您还好心上前问他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需不需要帮助呢!”
被伙计这么一提,那老板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对了,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我还记得那个少年的模样可俊了,只是脾气有些古怪,怎么问都不搭话,兴许还是个哑巴,倒是可惜了那副长相!”
那老板兀自感慨着,伙计却是有些看不过去了,当即提醒道:“那老板您再看看,他的背影像不像当初那名少年?”
此时马车已经朝着拿到身影更近了许多,那老板听到伙计的话心中也是一惊,脸带异色地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仔细一看还真是十分相似呢,乖乖,莫不成这少年在这里已经站了五天不成?”
他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惊,脸上带上了一抹惊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般。
只听那伙计压低了声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老板,莫非…莫非他也是一名修者么?要不然平常人怎么可能有这等的身体?您看他横栏在道路中间,该不会是什么劫道的强人吧?”他说着有些惊慌地转头看了一眼扯上的货物,心中却是寻思着一会真要是遇上了什么危难该如何选择才是恰当。
此时老板的心中也是有些担忧,但显然他比自家的伙计更沉得住气,强自压着心中起伏的情绪低喝道:“少乌鸦嘴了,你看这少年这么年轻,就算真有什么本事想来也不会太强,况且他都站了五天了还是孑然一身,身上又不见带着什么兵器,怎么可能是什么劫道的强人呢?兴许他只是在等什么人罢了!”他嘴上说得坚定,可那略带了几分颤抖的语气却是毫无遮拦地暴露出他心中的忧虑,话到最后语气更是弱了几分,显然这话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只是此时的伙计早已慌了心思,自然没有听出来。
最后他还是放不下心思,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却又听到自家老板训斥道:“少废话,赶好你的车,不然回去小心老子让你卷铺盖走人!”
他这话的威慑力显然要比少年那单薄的身影具有更大的杀伤力,伙计果然很快强自定下心思专心赶起路来。只是那不时瞟向那道身影的眼光却是时刻带着一缕深深的忧虑,暴露了他此刻不安的内心。
马车缓缓地朝身影的主人越驶越近,坐在车架上的主从两人却是各自在心中不住地祈祷,只希望身影的主人不要理睬他们,哪怕此时他们心中还是隐隐担心对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的旅人,却再也兴不起来时的那种同情。
可最终他们的希望还是落空了,就在马车驶到那到身影约莫三丈的距离时,那一直站立不动的身影忽然有了动作。
身影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一直心悬着的主仆两人心中惧意陡然上升,那老板尚且能够强自忍住,可年轻的伙计显然就没有这般的鼎立,只见他的身体猛地直直挺了起来,抓着缰绳的手也是握得更紧了,显示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只是片刻后他身上的防备又松懈了下来,脸上蒙上了一股疑惑的神色,只因为少年除了抬手拦下他们之外在没有更多的动作。
最终还是老板率先压下了心中的惊惧,只见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才强装镇定下了马车拱手道:“这位公子为何拦下我们,莫非遇上了什么难事。如果是这样的话请尽管开口,只要是在下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他这番话说完心中也是忐忑,就怕对方会突然暴起发难。他心中自我安慰着:我平日里也没有和什么人结下梁子,所做的更是平常的小本买卖,应当不至于遭到强人洗劫吧!
只是心中虽然这般安慰着,但他到底还是有许多的不安,可惜少年由始至终却是不发一言,这般压抑分氛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老板终究慢慢适应了这种无声的沉重气氛,心中不由得猜测莫非这家伙真是个哑巴不成,不然怎么光是拦人却没有任何行动,一时之间他的心中涌现出许多奇怪的猜测。
便在他这般胡思乱想的时候少年终于开口了,他没有回头,只有一股清泉般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不用害怕,我只是想要叨扰你们几个问题,没有恶意!”
这声音一入主从两人的耳中,顿时让两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两人心中俱是有着一种疑惑,他们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美妙动人的嗓音,它如同花猫熟睡的呼吸,好似窗外零落的雨点,像是一手轻缓舒扬的乐曲透过耳膜缓缓流入心间。
一句简单明晰的问语迟迟得不到回复,少年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烦躁的感觉,语调更是一变,刚刚好似柔风细雨的温柔霎时化作澎湃激昂的巨浪,一声沉吟,瞬间将沉浸在方才美妙感受中的主从两人拉回了现实,直到此时他们才终于想起应该回答对方的问题。
好似呓语一般的,老板的口中不断地叫好,显然是答应了少年的要求。
少年眉峰微拢,他似乎不想与这两人有更多的交集,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躁动,这躁动时刻影响着他试图努力平复下的心境,让他产生了一股想要出手的冲动。
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缓声问道:“这里可是虞城和彤安的必经之路!”
不只是感觉到对方身上隐藏着的那股压抑或是其他什么,老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嗯,那你们便是从彤安来的了,那你们来时可有见到一支为数三百多人的队伍!”少年继续问道。
老板闻言低头略略思索了一番,他快速搜索着脑中的记忆,最后更是朝身边的伙计看了一眼,只见对方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才终于断然答道:“回公子的话,我们的确是从彤安来的,只是并没有见到公子口中所说的三百人大队。”
“没有吗?难道是他们给我的情报有误,或者是…”少年低语着,他缓缓抬头看向了不断落下雨点的天空,一双灵犀澄净的眼睛露了出来,竟比世间许多美妙的女子还要美丽,好似人间一处绝美的风景。
他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却是完全忘记了主从两人的存在。直到对方忍不住开口询问之际这才终于想了起来,这才答应道:“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他的话很是无礼,语气也很是高傲,仿佛眼前两人并不是热心帮助他的路人而是随时等候供他驱策的下人。只是对于少年的这种行为两人并没敢指责,只是匆忙驾着马车离去,就怕对方忽然又将他们叫住,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