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早上上班,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林荫心里恼怒杨洋没有哄她,杨洋却在担心马来西亚的那个单子第一批订货已经生产出来了,第二批是否暂停呢?暂停了就需要付违约金的。后面两批怎么办呢?两个人心不在焉的去上班了,假装没看见妈妈庞淑华的不悦。
庞淑华在北京也来了两三回了,也熟悉了北京的生活节奏。北京人早上七点多钟去上班,下班回到家基本都是接近七点钟。中午也不回家吃饭,跟自己家里不一样。原来儿子公司好的时候,她还动过心思。打算让媳妇呆在家里,不用那么辛苦的去上班赚钱,还可以带带孩子。孩子教给保姆不放心,她也不能总是呆在北京。这话没跟媳妇说,跟儿子提过一次,儿子笑着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让她呆在家里,她还不闷死了,让她随便干点什么就行了。最近儿子为公司的事情挺烦的,媳妇又天天加班,她的心里又不乐意了。好像她就是保姆似的。
对于林荫这个媳妇,她并不是特别满意。因为林荫没有大家庭的背景,不是特别会来事,而且她在外地上学,一个人生活很久,独立性比较强。对于家里的事情也不是特别擅长,包饺子还行,其他的,做个面食,炒个菜什么的,都不怎么会。虽然大面上过得去,但是一些小事情上,让庞淑华挺不顺眼的。比如削个水果什么的,她会每个人削一个,但是顺序却不是先给她这个婆婆,而是就近给一个。保姆不住家,早上起床烧饭都是她这个婆婆。林荫也就周末的时候,全家都起来很晚,有时能烧个早饭。这在从前,都是媳妇给婆婆烧饭,哪有婆婆伺候媳妇的。而且,林荫对家里的开销也从来不计算,从来不知道每月花多少钱。虽然不至于大手大脚,但有时,她看在眼里,就是心里不痛快。当然,她也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比较娇贵了,哪像他们以前那样,讲究礼数,精打细算过日子。
她忍了一段时间,看这几天林荫回来的早些了,就跟林荫说她打算回去了,最近腰有些不舒服,而且老头子一个人在家她也不放心。
林荫刚刚忙过网站的前期工作,网站进入开发阶段,他们找了个外包公司,她可以暂时松口气。没想到婆婆就提出要回家,她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妈,前段时间我太忙了,也没注意到。您腰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老毛病了,就是不能累着。经常这腰都直不起来。”
“西西也长大了,比以前调皮多了,让您累着了。”
西西本来在堆他的积木,听到他的名字,抬起头来,呵呵直乐。庞淑华一看他的笑脸,心里就轻松多了,“还笑,就你这小家伙,跑得突突快,奶奶这一大把年纪,哪能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呀。”
说实在的,林荫一直没怎么跟别人斗过心眼,尤其是和家人、亲戚。她家里就她和哥哥,哥哥从小就护着她,后来哥哥离远了,有些距离了。父母对她也是非常疼爱,从来没有什么家庭问题。她的亲戚也挺多的,但是都离得远了点,就算斗心眼,也是父母跟他们之间的事情,没有涉及孩子之间。结婚后,杨洋对这些亲戚走动什么的,从来是不屑一顾的,所以也省了她的烦心。顶多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去拜个年,唠唠家常。孩子出生后,才跟婆婆处得时间长了些。
婆婆这个人平时表面功夫做惯了,所以他们婆媳之间,至少在场面上过得去。所以人家什么婆媳问题,妯娌问题,她还不觉得很头疼。但是这时间一长,问题就来了。林荫对婆婆在孩子问题上,就意见不一致。婆婆对西西的溺爱,让她很头疼,她又不便说什么,跟杨洋说了。他就一句话扔过来,这算什么,我小时候,我奶奶对我比这还厉害呢,我这不也好好的吗?小孩子就不用管他,随他怎么长。
林荫觉得自己对自己的生活有点无力的感觉。她不喜欢小心翼翼猜测婆婆想什么,喜欢什么,对她哪里不是很满意。她也不愿意跟老公就儿子问题,以及其他问题有太多的不一样。但是,好像自己就是陷在这样的生活中,而且无能为力。因为她不可能改变杨洋,也不能影响婆婆的想法。实际上,她也很清楚,生活就是这样,没有十全十美,只能去适应生活。有的时候,真是恨不得自己不再长大。这样,也许烦恼就少很多。
她知道婆婆的意思,她就顺着她的话说:“虽然是老毛病了,还是要看一看。咱们周末就去看看吧。”
“不用,不用,休息一下就好了。”
林荫看她推辞,就又说:“还是看看吧,您岁数大了,有点什么不舒服的,需要早点看,这样就不用自己遭罪了。”
庞淑华看媳妇一再劝,心里稍微舒坦些,嘴里说:“没事,没事。贴个伤湿止痛膏就行了。”
“家里好像没有,您没去药店买点?”
“明天我顺道去买一盒。”
“别介,我现在去,药店应该还没有下班。”
庞淑华看林荫坚持,也就让她去了。林荫不仅买回了药,还给婆婆贴上,这下庞淑华算是心里平衡了一些。林荫提议明天跟保姆小刘商量一下,让她在婆婆回家的时候,晚点走,多带会儿西西,直到自己下班回家。庞淑华又不同意,她怕小刘一个人带着西西,旁边没个家里人照看,西西吃亏了怎么办,还是等西西上幼儿园以后再说吧。她又把林荫妈妈的病念叨了一下,如果林荫妈妈身体好,两个老人还能轮流歇一下。林荫也跟着她感慨了一番,庞淑华才安心的去睡觉去了。
杨洋今天回家还算早,不到10点就回来了。吃完饭后,躺在沙发上,随手按着电视遥控器,看着他把频道换来换去的,也不说话。林荫就提议去外面走走,他欣然同意。
以前,他们两个就喜欢散步。说实在的,杨洋这个人挺没情趣的。除了下棋,他什么都不擅长,也不喜欢。所以两个人经常的娱乐方式就是散步。自从开公司以后,他们的散步也都基本上夜间进行。常常是西西睡着了以后,他们才出门。晚上的街道很安静,点点灯火,温暖着心房。春夏之交是一个美妙的季节,你亲眼看着柳树冒出绿芽,枝条由枯黄变得翠绿。桃花就像小孩子的笑脸一样在枝头绽放,玉兰却如亭亭玉立的二八少女婀娜多姿。整个空气都潮湿了,赶走了笼罩了近半年的干燥。
夫妻两个手拖着手,漫步在街边的花园路上。这个时候,几乎见不到什么人,非常宁静。杨洋聊起公司的事就比较颓丧:
“老婆,我把公司关了好不好?”
“为什么?”
“我觉得撑不下去了,太烦了。东南亚现在的形势越来越遭,汇率非常不稳定,客户自己都应接不暇。虽然多年的老关系了,但是他们的确无法履约了。所有的东西都砸在我手里,要么付款,要么付违约金。公司现在也人心惶惶,今天又走了两个人。拿不到单,他们就没有多少工资,自然不会留下来。这次经济危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我这边等着遥遥无期,真******不想干了。”杨洋使劲的伸手打了一下伸延到头上的树枝,树枝被他打得晃下了几片叶子。
林荫还头一次听到杨洋说粗话,她笑他:“我还以为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不说粗话的男生呢?”
“烦!”杨洋还不解气似的,跳着拍打着高出的树叶。可怜的树叶只好乖乖的被暴徒打出了家门,忽忽悠悠的落到地上。
林荫还从来没有见到这样丧气的他,对于他的公司,他一向很少说什么,公司里的不愉快,他也很少提起。还没见到他这样孩子气的生气呢?林荫轻轻揽上他的腰,把脸放在他的背上,那种感觉很窝心。
“大牛,”她给他起这个外号的时候,就是气他不解风情,不懂浪漫,笨得要死,属于“牛牵到北京还是牛”的那种。偶尔她会这样叫他,他便拿头顶她抗议。她会笑他,可惜你这牛没长犄角。“你们做的是钢材,又不是吃的,还有有效期的,着什么急吗?大不了,囤个一两年,也许还卖个好价钱呢?”
杨洋在前面嘟囔:“那都是钱哪,一个是我们付不出那么多钱,另外,也不可能积压那么多资金在那里,我们就得喝西北风。”
林荫从他后面露出头来,出了个馊主意:“你能不能出口转内销呀?”
“能是能,但是利润少了很多,而且国内得有路子,现在你要砸一个大的建筑商,不养个一年半载,人家根本不理你。这跟堆在那里没什么区别。”
“告诉你个小道消息,福利分房要取消了,以后要改自己花钱买房了。所以你说北京这些各大机关会不会上演最后的疯狂?”
杨洋噌的转过身,看着狡猾的老婆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漾满了笑意。“你在哪里听说的?”
“嘿嘿,我的同事Judy是我们一组的,他老公是******办公室的,专门给领导同志们写发言稿的,绝对准确内部消息。据说是方针已经订了,现在还在研究细节方案,估计最迟明年就能公布。但是,你说那些部委领导们消息那么灵通的,真要在这之前给属下们谋点福利,也是可能的。”说完,她有些得意的看着老公。
杨洋一把揽过她,“你这脑袋什么时候开窍了?懂得分析经济了,---啊?”他一边揽着老婆往前走,一边琢磨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什么呀,你怎么这么诬蔑我,好歹我也学过经济呀。”她抗议他的诬蔑,看他在那里动脑筋,就懒得跟他计较,消息如果真的有用了再说,看他到时怎么谢她。
两个人信步漫走,林荫一会儿抬头看看星星,一会儿瞅瞅老公,看他专注的样子很好玩。真是努力工作的男人最英俊。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好像都把自己最潜在的那面释放出来。谈恋爱的时候,犹如雾里看花,两个人还矜持着,展示给对方最好的一面。结婚后,两个人就会发现对方的很多缺点,新婚的那一年,真是痛并快乐着。一方面两个人的感情有些蜜里调油,尤其床第之事,他好像乐此不疲。另一方面,两个人的个性都很强,林荫好像在那一年才发现一个真理,“你只有对你最在乎的人,才要求最高。”
以前觉得自己云淡风轻,对别人要求不是很高,对一些事也不孜孜以求。不像别人埋怨父母地位不高,埋怨老公不会赚钱,嫉妒同事多发了奖金等等。但是自从两个人真正的生活在一起,才明白为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能够把一个纯真美丽的少女变成啰里啰嗦的中年女人。幸好杨洋属于绵里针,他包容着她的小脾气,(天知道,她也是有坏脾气的。)好像她就是一个淘气的小猫刚刚适应一个新的家庭。原来林荫不明白为什么结婚第一年叫“纸婚年”,只有经历过,才真正体会这三个字的含义。
杨洋忽然冒出一句话:“你说我去做房地产,好不好?”
林荫觉得有些奇怪,本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呢。“房地产?你不说你最烦跟政府各部门打交道吗?盖个房子,还不得把所有的部门都打点一遍?”
“做房地产并不一定就是盖房子,有很多种的。我可以成立一个销售公司,专门卖房子。还可以把钢材卖给他们盖房子用,两方面都做。怎么样?”
“卖房子呀,人家为什么把房子给你卖?如果好做的话,早就有人打破头去抢了。”林荫有些不以为然。
两个人走到了一个石凳边,杨洋坐下来,林荫就坐在他的腿上。杨洋跟她讲:“我爸的一个老朋友在北京发展的挺好,他原来是在机械工业部做司长,后来下海自己做,就是做房地产行业的。就是帮你找工作的吴伯伯,我一直没去找他,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没事拉关系。那是我爸的朋友,又不是我的。他们原来是战友,关系特别铁。我妈来北京的时候,我还陪她去看过他。那时,他还说让我过去帮他呢,我当时对做房地产没什么兴趣。但是,我可以跟他谈谈,看他有什么好建议。毕竟我对国内这一行还不熟悉。”
“行啊,过两天周末,你和妈一起去,她在家里也快呆烦了,出去溜达溜达,见见人也好。”
“好,我明天跟她说。”
杨洋有了新的目标,心情也高昂起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