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木古树下躺着两个人,一对母子。女的脸色发白,头发蓬乱,毫无半点生机,已然是死去数日的云氏,在她旁边还有一人,正是云上。
云上双目紧闭,似乎熟睡一般,只不过这熟睡的过程却已经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云上未曾‘醒’来,只是他的眼角却一直在流着泪,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感人的梦。
在云上的脑海里,月色正浓,自己与母亲还在喝着酒聊着天,壶里的酒似乎永远不会倒完,所以云氏并没有让云上回屋里再拿酒出来。云上看着母亲,认真的道:“母亲,答应孩儿,你不会离开孩儿,好吗?”云氏望了望自己的孩子,然后把他搂在怀里,柔声道:“娘亲答应你!”只是话未说完,云氏的身影便渐渐地虚幻起来直至消失。
云上茫然不知所措,于是他不停的喝酒,也不知喝了几千杯几万杯之后,云上猛的弯下腰,呕吐起来,污秽之物不停泼洒在地面上,一阵阵恶臭扑鼻。此时云上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女子身影,她手里拿着手帕。她疼爱的拍了拍云上的后背,并轻轻地擦拭云上嘴角的残留污秽。
云上抬头看着这位慈祥的女人——又重现出现的母亲,抓住她的手,眼泪汹涌而出:“母亲!不要离开我好吗?”
“好!”云氏的声音异常温柔,然而这个‘好‘字说完,她的身影便再次的虚幻起来,最后再次消失于月色之中。
云氏的‘出现和离开’这个过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云氏再次的出现又转瞬消失后,云上看着虚空,泪如江河,他猛的抓住那怎么也倒不完的酒壶,手在颤抖,心在滴血。
“孩子!逝者安息,活者奋发!”桑木看着眼前的云上说道,声音显得沧桑。
现实中的云上其实早已经醒来,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他疯狂的折磨自己的记忆,他要抹去那一段伤痛。当他和记忆拼的你死我活却无法分出胜负的时候,桑木的这句话传了过来。
‘碰!’的一声,在梦里,云上手里的酒壶最终掉落在地上,然后破散,一地的心碎。
桑木古树下,云上睁开了双眼,拭去眼角的泪,梦终归是梦,总是要醒的,云上把自己的母亲扶了起来,抱在怀里。
“前辈,我母亲的魂魄入轮回之地后会怎么样?”许久之后,云上开口道。
“投胎转世!只不过重生之后,她没有前世的任何记忆,她和你将毫无关系,日后相见也是形同陌路。”
此时已经是春季,气温渐渐回暖,而且已经过了三日,云氏的身体再不妥善处理,恐怕要开始浮肿溃烂。然而云上在听完桑木的话后,整个人再次变得呆滞起来,一直抱着云氏的尸身,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桑木暗叹一声:“哎!亲情刻骨啊!但是入轮回是必须要灭前世记忆的,你又何必执着。”
云上不为所动,可是身子却颤抖起来。这是他的母亲,自己挚爱的母亲,母亲便是他的世界,唯一的世界。形同陌路?这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他此刻竟然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
桑木看着面前的孩子,似乎动了恻隐之心,又似乎害怕那孩子做傻事而断却自己的因果,于是缓缓说道。“哎!其实若想救你母亲,还有一法!”
云上身子剧烈一震,呆滞的目光顿时消失,猛的抬起头来。之前桑木的话几乎杀死了云上的灵魂,若自己的母亲重生之后,也不知道会转世在何处,且变得和自己毫无关系路人一般,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云上从小就告诉自己,自己不需要亲戚不需要朋友,只要有母亲就够了,就算是死,他也接受不了自己的母亲彻底的离开自己。若真是这样,自己则无活下去的意义。
所以桑木的话,已经把决心要死去的云上再次拉了回来。要救母亲,自己就必须要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若想救你母亲,你就必须前往小轮回之地,夺回你母亲的魂魄,在你母亲的肉身尚未腐烂之前,重新打入你母亲的身体。然而这小轮回之地非同小可,乃是这凡间几个最为神秘之地其中之一,众多修真者四处寻找,却始终不知其下落。那里据说由小轮回之主主宰,人不知其来历和修为,但传言他手里拥有生死簿,里面记载着每个凡人的出生时辰和死亡时间,凡人之命走至终点时,魂魄便会自动受这生死簿招引前往小轮回之地。小轮回之主手下还有勾魂使者三千,据说境界不一,有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凝神期、金丹期、化形期,前几日与我对法的应该是化形期的勾魂使者。我不知道有没有通天期的勾魂使者,他们很少出面,只有一些凡人魂魄受到某种因素,很难自动牵引时候才会出现,比如这次你母亲之事。
魂魄进入轮回之地后会踏上黄泉路,一踏上黄泉路,路上的魂魄其脖颈处会立即出现玄色锁链,那锁链便是轮回锁链,轮回锁链的终点便是黄泉路的尽头,魂魄便会被轮回锁链一直牵引到黄泉路的尽头,那也是他们重生的地方。但是黄泉路的起点到终点,走完需要一年的时间。”
“一年的时间?前辈说小轮回之地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我一年时间如何找得到?”刚燃起的希望就被浇灭,云上不甘心道。
“我有一上古秘术,名曰‘扶乩之术’,施展此术在你身上,你母亲的魂魄走完黄泉路至少需要三百年的时间。但是此术违反天道,会产生莫大的业力或者报应在你或者你亲人身上,究竟那业力或者报应是什么?有多大?何时出现?我不知。而且此术切不可施展第二次,若施展第二次,你会减寿三百年,第三次便是六百年。所以,你可愿意?”
“我没有亲人!所以业力于我之身吗?那么来吧!”只要救得母亲,云上哪里还管自己的生死。云上不知道那扶乩之术,但是可以暂缓三百年,是他此时此刻最需要的,自己不仅需要在这三百年的时间里找到轮回之地,还需要在这段时间里修炼,没有实力,去了也是送死。
“好吧!既然你意已绝,我也不再废话了,这枚玉简你看一下,等会你就按照这里面记载的步骤做。”桑木幽幽道。
一个时辰之后,在云上的面前,有一个古怪的阵法,这阵法的布局不是用法器或者灵石。而是似人似兽的头骨,九个头骨围着云氏的身体摆成一圈,每个头骨里长出一把漆黑欲滴出浓墨般的粗叶草。
桑木嘴里默念着什么,然后大喝一声:“引血!”
云上听后立刻盘膝坐在云氏身体的右侧,靠近其右肩的地方,云上咬破自己左手的食指,食指指尖上鲜血立即冒了出来,云上把食指对准云氏的眉心轻轻按下,鲜血顺着云上食指流到云氏的眉心,转瞬间便沁入皮肤里消失不见。
“以此子血脉为引!扶乩之术,启!”桑木大喝一声。
顿时那九颗头骨里的墨色粗叶草,瞬间发出刺目的巨大黑色光柱,那黑色光柱不停旋转起来,把云氏和云上停在其眉心的右臂罩在里面。云上左手食指的血再次连续不停地流向云氏的眉心。
经过之前的大战,山峰顶处的巨石大多碎裂成粉末形成了类似沙地的地貌,而云上的右手此时在身旁的沙地上不自主的开始移动起来,像是一位妙笔丹青在作画。
随着手指的移动,沙地上开始慢慢地出现了一幅画面,好似一条大道,上面有些人影和丝线。一刻钟后,云上的手指停止了动作。
那画面赫然是桑木描述过的黄泉路。随后桑木一道青光打在了这幅沙画之上,沙画瞬间爆发出五彩之光,射向虚空。
在虚空中,那五彩之光射向之处,顿时出现一阵波纹,并且向着四周荡开,随后在那波纹的中心处,如镜子一般缓缓出现了画面,画面上的内容正是云上在沙地上所画的黄泉路,只是须臾间,那画面的人影开始移动起来。
居然是黄泉路上的真实画面,在一条看不见、无尽头的黄色大道上,无数的常人般大小的魂魄被脖颈上的锁链牵引着往前走,他们没有意识脸色皆显迷茫,有的面部扭曲且不停发出惨烈的嚎叫,竟然震的云上所在的山峰摇晃起来。云上的眼睛一直盯着一个身影,那是云氏,她脸色同样茫然,任由着锁链牵引着去往尽头。
云上双目顿时涌出鲜血,撕心裂肺道:“吾母,慢行!吾母,慢行!”
黄泉路上的云氏忽然停住了脚步,那茫然的脸色渐渐地有了一丝神采,她抬起头,似在聆听着什么,片刻后她疯狂的吼叫并抓紧身前牵引着自己的锁链,并不停地往后拉,似要退回去,退回到起点。有人在叫她慢点行走,有人在叫她等着,那人是她的儿子。云氏和锁链挣扎着,她痛苦的喊叫:“我虽早知必死!可是我还不甘啊!我有儿子!他的世界那样的荒凉,我走后他会孤单的!上儿,娘亲虽然守护得了你一时,却守护不了你一世,你要保重。”说完,那轮回锁链猛的一拉把云氏拽倒在地,并在地上拖拉着继续前进,激起一阵黄土弥漫。
云上眼见母亲倒下并在地上拖着,犹如五内具焚,痛不可言,脸色也同时苍白起来。云上顿时咳出一口鲜血,忍着剧痛大呼:“吾母,慢行!吾母,慢行!孩儿终将要救你!慢行!慢行!等我!等我……”
云氏似乎听到了云上的话,再次挣扎着爬起来,双手抓紧身前的轮回锁链,并使劲的往后拉,但是轮回锁链还是牵引着她向前行去,但是已然比同行者慢了太多。”
云上的脸色已经惨白到了极点,头晕目眩,径直倒下去,右手迅速撑地才稳住身形。云上的血液流失的过多,已经坚持不了太久,此时此刻那画面却渐渐地晃动起来。
“够了孩子!你母亲已经被你唤醒了意识,听到了你的话语,可以了。”桑木叹息道。
云上拼命的摇头,他要再看一会儿自己的母亲,再多看一会。只是这个想法刚产生,他的人就已经倒了下去。虚空中的画面消失不见,九个头骨也被桑木收了起来。
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云氏和云上仿佛再次熟睡了一样。
桑木再次叹息一声,连施法诀,一道道径直打在了云氏身上,云氏的身体顿时散发出青光,苍白的脸色渐渐地变得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