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地走出V港机场,若依的心情忐忑不已。想到即将见到自己的孩子——依清,她既是期待又是不安。那个小孩快要三岁了,对于一个长久没有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即使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会喜欢她吗?他会跟着自己离开吗?同样地,张国英夫妇早已视他为自己的骨肉,如果她提出这个请求,他们会怎样想呢?
一路纠结到张国英的住宅,印象中的黄色别墅配着蓝色鸢尾的景象并没有在眼前出现,外墙换成了单调的褐色,原先淡绿色的木栅栏也退却了清新的色调,似乎传递给来往的路人一个信息:这家的主人疏于打理自己的小屋。
如果不是门牌号码,若依还以为是自己来错了地方。疑惑地按了门铃,很长时间都没人搭理,若依不禁又按了一下,连摁数下后,隔壁屋子的人开门了。
“这里没人,你找谁?”是个慈祥的老婆婆。
若依心中“咯噔”了一下,隐隐的不安油然而生,不禁问道:“住在这里的张国英夫妇,还有他们的孩子。难道他们搬走了吗?我是他们的朋友。”
“哦,看来你不知道。他们出了车祸,早就过世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空霹雳,炸在若依头上,一时间,她紧紧抓住栅栏,惟有这样,她才不会轰然倒地。
“难道,莫刚峰还是出手了?他骗我?可是……”若依突然想起某个晚上莫刚峰在莫氏总部顶楼对她说的那些话,“若依,如果今生我都不让你见到那个孩子,你会怎样?”当时,若依以为莫刚峰可能不愿莫飞雨知道这些事,毕竟孩子的父亲是杨明清,如果能够不见,就可以避免矛盾的产生。原来,那时的他应该已经知道在C国发生的这一幕惨剧,所以他才会一再地问她“如果真的不能见到呢”?
但是,如果真的是他派人所为,似乎又说不过去,难道他忘了留住这个孩子性命的初衷吗?
长途飞行的劳累,突闻噩耗的悲痛,握着栏杆的手,虚弱而无力,她再也支撑不住,靠着栏杆,慢慢滑了下去。
这时只见一个男人,疾速地奔了过来,一把托住她,焦急地叫了一声“若依”,若依勉强睁开眼睛,是一张熟悉的脸,疲惫地笑了笑,涩涩地称呼了一声“寒大哥”,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只是“嘤嘤”地哭泣。
殷池寒抱起若依,带她上了自己租借的汽车,漫无目的地朝前方驶去,若依的泪水布满了整个脸颊,自从莫刚峰死后,她内心压抑许多的坚强在得知自己孩子死讯的这一刻,渐渐松垮,在无尽的哭声中慢慢宣泄。
仿佛知道她最爱的地方就是这个星球上所有能看到大海的沙滩,殷池寒还是带她来到了V港北部一个僻静冷清的海滨小镇。空旷的镇上,零散着几户人家,此刻不是旅游的旺季,人烟的稀少,可能会是若依疗伤的最好地方。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哭声渐渐停止,若依虽然心中难过,但是殷池寒的意外出现,多少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你觉得呢?”殷池寒的声音冷得刺骨,仿佛又回到了他原先的身份。
“寒大哥,难道是你……”有些事若依不想怀疑,可是她又不得不去猜疑,毕竟他曾经是莫刚峰身边最好的杀手。
应该猜到了若依的想法,殷池寒没有任何抱怨,曾经的身份是不可能被抹杀的,被人这样想是正常的,但是那个人是阮若依。
殷池寒不发一言,推开车门,径自下车,他不是生气,只是想透透气,因为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若依从另一边下车,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带着歉意,道:“寒大哥,我不该这么想你的。不过,我想知道真相,如果你可以告诉我。”
“若依,我就是在想该怎么说。”殷池寒转过身,注视着站在他面前曾经清纯,现在依旧纯美的女子,虽然她已经从少女蜕变为少妇,而且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眉目之间,打动他的依然是最初心动的那刻。
“那么,你知道了?”
殷池寒点点头,道:“你和杨明清的孩子,可惜,我来晚了一步。”
“那么……”刚刚止住的泪水,不听话地又涌了出来。
“若依,不是你想的那样。”殷池寒突然抱住若依,他不忍心爱的女人伤心欲绝的痛楚,可是,除了任由她在怀里哭泣,他没有更好安慰的方式。
“那个孩子没有死。”不能立刻停止的哭泣转为断断续续的抽噎声,若依抬起头,努力透过泪水弥蒙的帘雾,欲辩别殷池寒的神色,是否只是安抚她的谎言。
殷池寒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拭去若依的眼泪。用他独有的深情,凝视着她,再次肯定地道:“张国英夫妇的确是在车祸中丧生,但是那个孩子没有。”
“究竟发生了什么?”终于平静下来的若依此刻最想知道的还是真相。
“是明少让我查的,在你意志最为消沉的那段时间,也是你进入莫氏的第一天,还记得那一天我的出现吗?”
若依当然记得,若不是他的出现,恐怕那时的自己已经死在了曾子夕的枪下。
“是杨明清的命令?”若依犹豫了,如果是他的意思,那么是否代表他已经知道这个孩子的事呢?但是,杨明清的表现一点也不像呀。
殷池寒明白若依这句问句里隐含的深意,沉吟了下,说道:“他不知道。”
若依迷茫地看着他,似乎不怎么相信,毕竟这两人的情谊比亲兄弟还亲,他们的关系是牢不可破的。
“我查到张国英的住处时,他们夫妇已经过世了。孩子被孤儿院接收,等我赶到孤儿院,才知道他被一对夫妇收养了,可是院方的工作人员不小心遗失了收养人的资料,我找不到任何线索,如果告诉明少,以他的个性,必不惜一切。我想,这是你我都不愿看到的”
衡量再三,除了隐瞒曾子夕的那段,殷池寒的答复还算是能让她信服的。
自己的孩子还在人世,可茫茫人海、杳无音信,这和死了又有何区别。但是,活着就好,有希望就好,即使渺茫、即使微弱。
凛冽刺骨的海风刮在身上,只觉异常地冰冷;无尽的海浪一声又一声地扑打在礁石上,比往常更觉无情。
若依离开殷池寒的怀抱,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殷池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若依,和我一起回T城吧。”
若依停下脚步,似是沉思了会,转过身,她的眼睛依然明亮,长发在风中四散飘扬,小小的脸庞肃穆而庄严,她的语调格外地淡漠,冷冷地对站在对面的殷池寒说道:“从我十七岁认识你们,我的命运就和你们的纠结在一起,他固然给了我最美好的时光,你也给了我最好的保护,但是,从此刻起,我决定……”若依停顿了下,仿佛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因为,一旦说出口,就收不回了。
但是,若依选择继续说下去,从来,她都是喜欢直接面对,接着道:“和过去再见,彻底地再见。所以,殷池寒,此刻起,你和杨明清两个人将永远地从我生命中抽离,你们和我,不再有任何瓜葛。”
说完,再次转身离去。
殷池寒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若依离去,直到她的身影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生命中没有哪一刻能像此刻那般,让他的心无比的寒彻骨,怔怔地伫立良久,他终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慢慢地撕去封口,缓缓地抽出一支,本已戒了的烟,重新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