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老王妃笑道:“再没见过这么精致的人儿,也不知哪一个有福气能娶了去。”转首对贾母道:“可要寻个上等人家,这女孩子难得有人能配。”忙取了三个与送与探春等人一样的礼盒,亲自交与黛玉手中。黛玉福一礼谢过。
北静王老王妃心下思忖道:莫不是王儿水溶口中的女子,是与她一般无二的女子。她这样姣花纤柳般清新可人的样儿,我见犹怜,我也是直痛到心里处。
回想那日老王爷因溶儿的亲事,再四问溶儿心中嘱意于哪家千金,若无相中之人,便要与东平王结亲。东平王郡主早对水溶情愫暗生,女孩家心事,他们是看在眼里的。只不知水溶是不解呢,还是装作不知,待她以兄妹之礼。老王爷以言相逼,水溶却是以跪相拒。还是老王妃细细盘问,水溶才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最终还是说要寻一个才与貌俱佳,晶莹剔透,心善若水的女子。又是长叹若不能娶到这样女子,愿终生不娶。
老王爷与老王妃便不强逼,任由他作主。
为避婚事,少王爷水溶请老王爷准他边关一行,也淡一淡心事。北静王夫妇二人最是开明,凡事依儿女心意,不强加自己意愿于儿女身上,她的女儿水沁,便是自己择婿,小夫妻恩恩爱爱,片刻不离。
今日一见黛玉,北静王老王妃也得叹一声此女子品貌非凡,莫不是眼高于顶的儿子,心里存了这个女子?这女子当真是行止与大多女子不同,与生俱来的清贵与优越,内心透出慧与灵,超出凡尘、冰清玉洁般仙子的气质。似她们身为贵妇,早看惯了那些金枝玉叶般皇家女子,虽优雅、高贵、美艳,雍容,却如套在规矩里,少了灵魂。这女子似乎对一切淡然,却又一股子透澈。这等女子,谁能不痛惜呢?
可她既是老太君唯一的女儿的骨血,唯一的外孙女儿,老太君必定爱如珍宝,掌上明珠一般。只怕老太君要玉成自己孙子的心事的,想那贾宝玉也会爱如生命的。只怕人世间,再难寻出第二个来,那溶儿岂不是一生孤独,可惜溶儿一腔心思,上哪里去寻如她一般的女子?
北静王老王妃心里微叹。
只是溶儿临行前,郑重其事地把三样东西交给她,请她转送给贾母的外孙女儿,宝玉的表妹,林黛玉林姑娘。原来水溶知道母妃必要送贾府姑娘们礼的,便要母妃换了钗环首饰,送予黛玉的,是北静王少王爷水溶精选的千年人参、天山雪莲和血燕。别人只当也是金玉饰物,连黛玉也没在意。
北静王老王妃不由心中纳闷,王儿究竟是何心意?王儿非夺人之爱专横跋扈之辈,为何做出此举?如此对她另眼相待?
其实北静王老王妃不知,水溶原是在为宝玉求灵符时,妙玉对他言语相试,知他人正身正,是正人君子,便托他在宝玉有事时,留心黛玉。水溶牢记下,却细想想,能为黛玉做的也只有保得她身体康健,恰巧母妃要到贾府赴宴,便由母亲不着痕迹地将世上难得的滋补之药以礼送与黛玉。
北静王老王妃完成王儿水溶托付,看姐妹五人立在当地,黛玉又一副细弱的模样,再者确实喜欢她们姐妹,便说道:“老太君,我就做一次主,让姑娘们陪我们坐坐。”
贾母笑道:“那是自然。你们姐妹就在王妃身边坐下吧。”
探春、湘云欣然应允,已云见过东平王太妃、东平王妃,西宁王老王妃,各王妃都送了礼于姐妹们。此时早有人摆上软椅,探春、湘云挨了南安王太妃坐下,黛玉与惜春便坐在北静王老王妃身侧。
期间便有南安王妃不时向黛玉看来,与黛玉目光相对,端然一笑,转而看向台上。黛玉便也轻轻巧巧移开目光,心中一凛,她心中分明感到了她眼中的欣赏与夹着寒意的复杂心事。
南安王少王妃微微一笑,似不经意间问黛玉道:“姑娘,你的生日是多少?”
黛玉正听戏文,听见问话,收回目光道:“是在二月里。”
南安王妃听罢转头沉默,专心看戏,而再看黛玉的目光,已没了寒意。
黛玉姐妹到酒席宴上与王妃们见礼,各王妃都有礼相送,北静王老王妃提议姐妹们坐下相陪。
彼时只听南安王太妃咦道:“老太君,我记得上次来你府里,还有一个女孩子也不错的,好像是外戚姓薛的,怎么不见?”
南安王妃闻听此言,不由将眼光从台上移到贾母身上,心神凝聚,细听她们对话。
贾母颔首道:“她家去了,今儿又病了,就没让她过来,免得过了病气给你们。”
南安王妃也颔首道:“原来如此,我印象中那女孩子年长,一身富贵相,雍容大方的。”
南安王妃面上一冷,随即冷静如常道:“有机会倒要见一见才是。”
原来贾母生日那****并没有来,不曾看过黛玉、薛宝钗姐妹。
南安王妃再次转目光转向黛玉,黛玉转眼看过来,但见她目光中一丝柔和,一丝歉然,隐着一丝心痛。
黛玉忽然想起,原来在气质上,她竟与宝姐姐十分相似,只是南安王妃藏着一丝心事。
南安王太妃大笑道:“也是,找机会聚上一聚,说不定你们会成为好姐妹。”
南安王妃扶胸口一滞,南安王太妃以手拍她,轻轻一笑,南安王妃心神稳下来,笑容款款与座中人谈笑。
黛玉却分明感到她眼中一丝雾气,心中不解。
黛玉移开目光,看到不远处,迎春和一些命妇坐在一起,温柔的脸上含着微笑,黛玉却看出她与这场合格格不入,如坐针毡。
北静王老王妃眼明心亮之人,她已看出黛玉、惜春心不在此。探春、湘云是极适应的,湘云是自小惯了这种场面,又与南安王太妃熟识,而探春言笑自若,恰到好处地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黛玉与惜春便显得落寞孤清,北静王老王妃便提议贾母逛逛园子,上次来时匆匆看一眼,今儿要逛个遍。
贾母的心也在黛玉身上,时不时地望着一眼黛玉与湘云。她也注意到黛玉心不甘、情不愿地陪坐,只是出于礼貌,勉强撑着。贾母既心痛,不想她委屈,又无奈这是人际交往,黛玉将来必要独自面对达官贵人间的交往,这种场面她必要适应的,而且要经常见的。
贾母不由暗道:这孩子就是喜欢清静,若能像宝丫头那样擅于周旋,我就放心了,唉,可惜若真如此,又好像缺了什么?罢了,慢慢来吧。
其实黛玉并不是不懂得与人来往,只是不想去做罢了。这种场合,她觉得累,她只求做到不失礼就成。
因而北静王老王妃一提议,贾母便应和了。贾母年纪已大,懒得走动,便让凤姐、王夫人陪着,南安王太妃与北静王老王妃却推了,凤姐与王夫人便陪着东平王太妃与西宁王妃。
几位王妃便散开,往灯火通明的大观园里逛去。
黛玉轻轻松了口气,目送几位王妃走云,便与姐妹们起身往回走,低声吩咐了紫鹃,紫鹃便绕到迎春身前,约了迎春出来。
以后的随兴节目,她们便也无兴趣再看。
迎春笑着走向黛玉等人,一个小丫头跑来递给绣桔一件斗篷道:“老爷临走前吩咐要好好照顾奶奶,说天凉了,奶奶别忘了披上,还有别呆的太晚了。”
迎春木然听着,心中思着孙绍祖这是何意,近来,许是孙绍祖在北静王那里谋了差事,忙起来忘了她,许是叔叔升职,他有所顾忌,孙绍祖有些日子没有为难她,她的日子安生许多。连孙绍祖的那个小妾,也不再来寻事生非了。
有几次,她甚至觉得睡梦时,孙绍祖踏入她的房内,坐在她床旁轻声叹息。
她弄不明白,孙绍祖到底是什么心意。她自落地以来,少人关心,更不懂得情何为何物,她只是按大人的期待成长着,出嫁,成为人妻。可是她却朦胧地知道,她与孙绍祖之间,不是正常夫妻人伦关系。
迎春微颔首,走向黛玉几人,姐妹们移步去潇湘馆,园子里灯火亮如白昼,眼睛转动处,均可见盛装的命妇及其侍女,香过吹过,不知是花香还是她们身上的粉香。
南安王太妃回头喊住湘云道:“我来了,你也不多陪陪我,只顾着自己玩。”
湘云笑道:“我是怕你嫌了我,不然,我和探春陪您转转吧。”
湘云眼看着黛玉几人在侧向潇湘馆走,偏头对黛玉暗抛眼色。黛玉嫣然一笑,回以‘快去吧’的眼神。
于是南安王太妃与北静王老王妃相携,南安王妃扶着南安王太妃,东平王少王妃水沁挽着北静王老王妃,探春、湘云跟在身边,也向潇湘馆方向走来。
走至潇湘馆左近,只见来了一位明艳动人的华服佳人,目光略过黛玉姐妹,径直走向黛玉身前的王妃,低首躬身施礼道:“皇商之女薛宝钗,给各位王妃见礼。愿各位王妃福寿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