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的一天早晨,公司大门口,工人们在保安的监督下,排队验厂牌进厂上班。顾姐和郑艳秋进厂后,边走边唠地走进车间。车间墙上的揭示板上,贴满了工人们上月计件统计表,旁边还有一张醒目的通告。工人们围着揭示板,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顾姐和郑艳秋也凑上去,一下子被通告内容震惊了。上面有计件前三名嘉奖,同时又列出计件后三名人员名单,除了扣除满勤奖外,还要进行怠工罚款,连续三次上榜,将勒令开除。顾姐看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就哭了。郑艳秋二话不说,拉着顾姐就去车间办公室找顾旺说理去。
车间办公室里,顾旺正站在屋子中央给列成一排的班组长训话。郑艳秋拽着还在后缀着不敢进来的顾姐推门就闯了进来。顾旺见是她俩,心中不悦,最后强调几句工作要求,就解散了班组长,让最后出去的人把门带上,傲慢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冷冷地说:“这不打招呼就闯进领导的办公室,是不是有点无法无天啦?”
顾姐一听这话,吓得直往郑艳秋身后躲,郑艳秋拉了一下顾姐,说:“怕什么,到哪儿都得讲理。”转头对顾旺说:“我们是来跟你讲道理的,进来的是有点着急,那是怕等的时间长了,影响一会儿工作,没有目无领导的意思。”
顾旺嘴角微微一抽:“讲道理?好哇,我倒要听听你们有什么道理可讲?”
郑艳秋把顾姐推到身前,说:“你看看顾姐,这么大岁数了,还和年轻人一起拼命地干,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她干活慢,那你看看她干出的活儿都啥样?个个都没有一点瑕疵,百分百地合格产品。慢,说明她干活细致认真。”
顾旺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慢,那是摆在明面上的,认真我倒是没看出来。”
郑艳秋急了:“你可以查查她的产品记录,看看有没有次品不就知道了。”
顾旺轻蔑地说:“我每天在车间,谁干得啥样我都知道,还用查记录?嘁。”
“那好,既然你心里有数,就不应该这样对待顾姐。”郑艳秋不顾顾姐的怯懦,理直气壮地说。
顾旺也不示弱:“你们给我听好了,这里是私企,不是你们过去的大锅饭,什么人都可以混碗饭吃。能干就按公司的规定办,不能干立马走人,想来的人多着呢。”
“你……你,你也太霸道了。我就不信……”这边郑艳秋据理力争时,顾姐掩着脸扭头就跑。郑艳秋顾不得再说什么,连忙追出门去。
顾旺呸了一口:“哼,敢跟老子叫板,你给我等着瞧!”
简成下班骑车走到一个路口,路旁的树下郑艳秋伸手招呼他,他下车来到树下,看到郑艳秋身边的顾姐眼睛哭得通红,就不解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简成这一问不要紧,顾姐又伤心地抹起了眼泪。郑艳秋一五一十地把今天早晨的事情向简成说了一遍,最后说:“简书记,他们就是排挤和歧视我们,想把我们赶出去,你要到公司上头反映反映,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简成一边安慰着顾姐不要哭,一边想了想,说:“咱们刚到这里,可能还不太适应这里的工作方式及管理手段,加上国营和私企之间的差异,对双方来说,可能都不习惯。咱们还是先从自己身上查找原因,尽可能地改变自己,融入到这新的环境里,有时遇到不顺心的事或彼此产生矛盾时,能忍就先忍一忍。我找机会向祁总汇报一下你们的想法。不过,为了生存,咱们还是要努力干活,不要置一时之气,干了一天活了,也都挺累的,没事就回家吧,啊。”
郑艳秋还想说什么,顾姐拉了她一把,说:“咱走吧,简书记也不容易,咱们就别难为他了。”说完,两人默默地走了。
望着两人沉重的脚步,简成内心酸楚而自责。他非常清楚她们在工作中所遭受到的非难及委屈,但他却不能倾力相助。他切实地感受到了自己在这里的人微言轻,就连祁总也有隐隐的难处,何况自己。唉,有些事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真是对不起她们呀。
剪花车间里,贾天摇头晃脑地吹着口哨,一步三晃地推着平板车,看着车上挂着的产品流水单的大夹子,把一摞摞需要剪花的地垫送到一个个剪花台上。立时,剪花台前电剪刀飞舞,绒絮翻落,一片热闹繁忙的生产景象。运到最后,贾天把一小摞地垫搬到自己的剪花台上,拿起电剪刀,只剪了一会儿,就停下来,揉揉脖子,捏捏腰,又活动活动手腕,一副痛苦的表情。看看周围,人们动作熟练,电剪刀运用得轻松自如,一会儿就剪完一张地垫。他皱眉摇头叹了口气,又拿起电剪刀,剪了没几下,就又停下来,这看看,那吹吹,捣弄了半天,才懒慵慵地打开电剪刀,一下一下地推着,结果,不是这儿剪深了,就是那个地方剪多了,电剪刀就是不听他使唤,半天也剪不完一个地垫,气得他把剪刀一扔,对着地垫又打又捶。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电剪刀来到维修工那里要求换一个新的电剪刀。维修工拿着他的电剪刀试试,说声“没问题,不能换”,又把电剪刀推给他。贾天无奈,垂头丧气地回到剪花台前,嘴里嘟嘟囔囔地打开电剪刀。
人们剪完自己计件的地垫都走了,车间里只有贾天一个人还在忙活。他看了看自己剪花台上还有不少未剪的地垫,心里着急,对复杂的花,就粗粗草草地剪。“偷工减料”地剪完了,把自己剪的地垫与别人的一对比,觉出了差距。忽然,他心生一计,把相邻剪花台的地垫抱到自己台上,把自己剪的地垫送到那个剪花台上,从平板车上取下产品流水单的大夹子,对着编号改过来。改完后,他得意地一笑,把大夹子往平板车上一挂,哼着小曲,扭着太空步走了。
公园里,彭父提着鹩哥的鸟笼子,神采奕奕地来到树林边。那位与彭父换鸟的玩鸟人一见彭父,连忙赶过来,把彭父的鸟笼子接过来往几个鸟笼子中间一挂,说:“老爷子,这鸟儿让您养得越来越精神了。”
彭父呵呵一笑,说:“那还不是你这师傅教的好哇。”说着,彭父把腋窝夹着的一捆东西递给玩鸟人,“给,拿着。”
玩鸟人接过东西觉出有点分量,就问:“这是什么呀?”说着就要打开。
彭父连忙制止说:“这么多人就不要打开了,我儿子的公司是做地毯地垫的,他听说你对我挺照顾的,特意让我给你拿两个地垫。”
玩鸟人一听,连忙说:“那可谢谢啦!能照顾您老是我的荣幸,以后您老爷子有什么事尽管说,我定当尽心尽力地去做。”
彭父开心地一笑,说:“我没少麻烦你,以后也少不了。你说这鸟儿它越来越会叫了,它叫的那串儿是又脆又长,真好听!”
玩鸟人迎合着说:“是吗?那我得好好听听。”
彭父又指着一个在打开的笼子边蹦来蹦去的鸟儿说:“看人家那鸟儿多听话,我的鸟儿什么时候能养到那程度哇?”
玩鸟人说:“老爷子,他那是从小养的,不稀奇。咱不羡慕人家,赶明我给你弄一个小的,你养熟了,也能天天飞出来和你逗趣。”
彭父一听,高兴地说:“那太好了!都说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欺生不好交,我看你就不是那样的人,咱爷俩相处的就不错。
玩鸟人掩饰地一笑,说:“关键是老爷子您实诚,咱爷俩对撇子。”
彭父频频点头,说:“对对,开始我还不习惯,这有了你,还有这地儿,我觉得这城里还是挺好的。”
玩鸟人说:“咱这城里好玩儿的地儿还多着呢,有空我带您老到处转转。”
彭父情不自禁地说:“那敢情好了,这回我也能开开眼了,哈哈哈!”
彭景江回到家里,刚打开门,伊翠就迎上来,帮他拿包、脱外衣,兴奋地说:“伊叶今天来电话了。”
彭景江边往里走边问:“她都说啥了?”
伊翠跟在他后面说:“伊叶说她在英国挺好的,学习不是那么太紧张,生活也挺习惯的,让咱们放心。”
彭景江坐到沙发上,伊翠也坐了下来,彭母听他们唠伊叶的事,也凑到儿子身后想听听。
彭景江满意地点点头,问伊翠:“伊叶她还说啥了?”
伊翠想了想,说:“对了,伊叶她还说暑假准备和同学一起到几个景点去什么自助游,说这样能省一些钱,看来伊叶这孩子还挺会算计的。”
彭母禁不住插嘴问:“这自助游是不是很辛苦哇?”
彭景江说:“让她这样锻炼锻炼也挺好的,她没提需要钱吧?”
伊翠说:“我问了,她说这额外的钱都是她平时节省下来的,不需要家里。”
彭景江满意地点点头:“我要的就是她的这种态度和观念,挺好。咱爸呢?”
伊翠捂嘴一笑:“在屋里查市内地图呢?说是要游遍松江市。”
彭景江呵呵一笑:“好哇,这说明他已融入到了这个城市了。行,咱们吃饭吧。”
彭母边往厨房走边小声叨咕着:“伊叶一个人在外头,可真不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