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姨放到医院门口,彭伊叶没有上去就匆匆地离开了医院。在大脑的一片茫然中,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开车开到这环江路的。这段熟悉的江堤是她与于垚经常约会的地方。她停下车,趴到方向盘上欲哭无泪,满脑子都是扈广前那无情的拒绝**诈的笑声。她好像忽然想起,连忙拿起手机拨打于垚的手机,然而传来的还是关机的提示音。她连拨几遍,仍是如此。她有些慌乱地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于垚你到底在哪儿?我……”彭伊叶实在忍受不了车内沉闷的空气,她踉跄地下车,来到栏杆边,望着奔腾流逝的江水,无助而委屈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流淌下来。
此时的于垚正在寂静的夜色中靠在一棵树干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昏暗灯光下紧紧关闭着的寺院大门,脑海里在海阔天空地遐想。从天黑到现在,他已足足地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那紧闭着的寺门仍毫无动静。
彭伊叶匆匆离去时仍不忘留下一句“我等你的好消息”,让于垚面对彭伊叶殷切的期待,觉出身上有了沉甸甸的压力。尤其是得到董事长对他的认可及信任,使他涌生出一股激情和动力。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其所能地把处于危难之中的公司挽救回来。一股强烈的使命感让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要秘密地去拜访一位神秘的人物。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他有意避开了人们的视线,关闭了手机,悄悄地来到山脚下,在天黑时来到了预定地点,开始守候。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也不知道等到的结果是什么,只是在冥冥中,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到这里来,亦或是为了寻找一个未知的答案,亦或是想在一个超凡脱俗的环境中静静地进行思考。
忽然,紧闭的寺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闪了出来,接着,寺门又无声地关上。于垚立时兴奋地激动起来,他屏住呼吸,暗暗地观察着人影的一举一动。那人影沿着广场的边沿,嘴里念念有词,慢慢地踱着步子。
于垚瞅准机会,站到人影的侧边,双手合十,轻声说:“敢问是一尘禅师吧,恕俗生冒昧打扰,我们又见面啦。”
一尘禅师先是一惊,随即就镇定下来。他侧步面对于垚,双手合十,说:“小僧终日在后禅隐遁,不曾与人相识,想必是施主认错人了吧。夜深风凉,施主还是请回吧。”说完,几个退步,转身欲走。
于垚跨前一步,说:“禅师请留步,您是否还记得‘奋发向上或是追求不一样的另类,那就是超脱普通,放下自我,历练自己。面对形形色色之人,你要抛开功利私欲,促善避恶,广安普众。面对目光短浅,心胸狭窄之人,你要高山远眺,虚怀若谷……’”
一尘禅师停步,转身,看着于垚说:“面对对方的挑剔尖刻,……”
于垚接答:“要不卑不亢,顺势宽容。”
一尘禅师向前一步:“面对嫉妒讳忌之心,……”
于垚接答:“要坦荡笑对。”
一尘禅师继续:“需要辩解表白时,你应该……”
于垚接答:“踏实实践,用行动说话。”
一尘禅师端详着于垚:“逆级拾阶时……”
于垚坚定地回答:“要有把酒临风的气质。”
一尘禅师微微点点头,露出难得的笑容,说:“阿弥陀佛,虽然我已记不住施主的容貌,但有了曾经的灵魂间的沟通就是相知了。施主深夜来访,必是有话要说,可说来无妨,只是小僧身在佛门,且知疏岁浅,不一定能帮到您什么。”
于垚掩饰住兴奋的情绪,说:“我来就是想见禅师您一面,希望能聆听您广阅微观的真知灼见,以解我心中的一些疑惑。”
一尘禅师不动声色地问:“施主怎就知道能见到小僧呢?”
于垚回答:“您是我敬佩和感兴趣的同龄人,我冒昧地对您做了一些了解和分析,可真的能否见到您,那还是要看机缘和天意了。不过,就是见不到您,我也不枉此行而有所得,因为这里是一方圣土,凡人至此,皆可以涤净心头的烦恼,忘却人间的纷忧,什么名利场斗,什么红尘欲望,什么生死劫争,在这里都可以休矣,使心灵得到净化。
一尘禅师说:“凡间熙事,不可少却起起伏伏,而别人、包括我都不能从根本上帮助到您。您所掌握的能解决疑惑的东西就是您自己内在的潜能,不要怨天尤人,只有尽情地、充分地挖掘自己。”
于垚诚恳地说:“禅师自谦了,您的一番话已经从根本上让我坚定了信念。容我过分地问一句,如果我们陷在泥淖中,应该如何自拔前行,请您站在禅学的角度给予指点。”
一尘禅师想了想,说:“阿弥陀佛,落入未知的泥淖及陷阱中,这是教训,也是积累,它让我们知道了以后的行走策略,那就是人生苦短,应不徐不疾;人心难测,还是要坦荡释怀;方兴未艾,要戮力前行;征途未料,要引指天涯。学为致用,说为承诺,逢事不落俗套,不走极端;做人不得虚卑,也不可恃才傲物。当然这都是后话,至于具体如何去做……”一尘法师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没有亲临经历,也不知这其中的深深浅浅,不好妄言。我可以提供一个思路,就是当无路可通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另辟蹊径。换一种思维或方式,问题也许就迎刃而解了。再就是不破不立,何不就此打破旧有的、风雨飘摇的框架,崛起适合发展及生存空间的崭新大厦,也不失是一种选择。”说着,他指着黑幕中龟背山的方向,“就说这座龟背山吧,杂草灌木,满山荒凉,山下是沼泽乱泥塘,是一个被人们遗忘的荒蛮之地。而这看似荒蛮的地方,也许就是一个腾飞的起点。只要你发现了它的价值,把它充分利用起来,这里就是一个天高海阔任其驰骋的疆场。”
于垚脑里灵光一现,连忙说:“禅师,看来这山已在您的心里,我觉得只要有人把它唤醒,它一定会是大有可为的。”
一尘禅师不置可否地说:“我只是举此一例,所谓的可为不可为,在于每个人的理解。事有可为者,不能不为,不为,则错失良机。事有不可为者,不可妄为,妄为,则有违天意。”
于垚心里一个振奋,说:“我对您话的理解是,许多事不要看着不敢去做,那样是不会知其是否可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事在人为,有志者事竟成。人得有追求,有决心,不应平庸闲适一生,而应一世不断前行。”
一尘禅师双手合十,举到眉前,说:“小僧遇不凡施主,逐心忘戒,话已多了,做事因人而宜,正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恕小僧不再奉陪,告辞告辞。”说完,一尘法师快步离去,无声地隐进寺门。
于垚沉浸在刚才的话语里,脑海中如海市蜃楼般呈现出一个奇特壮观的景象。在猛然警醒中,他拔腿往山下狂奔而去。当他跌跌撞撞地爬到龟背山的山顶时,已累得筋疲力尽。他仰天躺在一块突兀的巨石旁,看着远天稀疏眨眼的星星,仿佛听到了山体与他心跳契合的私语。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任思绪在广袤的天地间尽情地飞翔。
当天边由青泛白时,星星悄悄地隐去,于垚心中的“蓝图”也有了雏形。他几把抹去脸上的露水,精神抖擞地站起身,跨到巨石上,打开胸腔,深吸一口气,做了几个有力的扩胸运动,极目远眺。眼前的山野虽荒凉却广阔,不但完全可以承载“蓝图”的内涵,更有开拓未知的空间。他举起双臂,运足全身的力气,忘情地一声呼喊:“啊——!”直到缺氧息声时,才停了下来。未及大脑恢复正常,他就又带着憧憬踉跄着出发了,他要踏遍龟背山的每一个地方,把它彻底装进心中。
彭景江从睡梦中醒来,见旁边陪护的床空着,彭伊叶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就微微起身,轻轻推了推女儿。彭伊叶醒来,抬起头,见爸爸已经醒了,一下子蹦起来,揉着眼睛问:“爸,您有什么事吗”
彭景江指了指旁边的空床,爱怜地说:“你怎不到床上去睡呀?快去床上再休息一会儿吧。”
彭伊叶坐下来说:“我睡不着,只想眯一小会儿,谁知……现在不困啦。”
彭景江轻叹一声,说:“唉,真是难为你们年轻人啦!于垚怎样?现在在干什么呢?”
彭伊叶现出焦急的神色:“从昨晚我就一直在找他,却联系不上他。一会儿我再去找他。”
彭景江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不要着急,他一定是在尽力想办法或是在做什么事情。一会儿你妈来我就办理出院,你就安心地办你们的事情吧。”
正说着,伊翠和伊霞带着早餐走了进来。彭伊叶和妈妈、小姨打了招呼,背起挎包就要走。伊翠要女儿吃完饭再走,彭景江说她有事就让她走吧。
医院走廊里,彭伊叶急急地掏出手机拨打于垚的手机,还是关机。她驱车来到职员宿舍楼下,“蹬蹬蹬”跑到顶楼,敲于垚的房门,没有人应。她又来到祁原办公室找到祁原,得到的是自他们分手后再没有见到于垚的回答。于是,祁原也与彭伊叶一起分头寻找于垚。他们把于垚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直到下午,仍无收获。
当他们再一次聚集在祁原办公室时,两人默默地坐在那里喝水,表情都有些沮丧。祁原试探着问彭伊叶:“你说于垚到底干什么去了?”
彭伊叶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一定在做一件与公司有关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祁原点点头说:“我跟你一样,坚定地相信他。也许当他出现在你面前时时,会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彭伊叶放下水杯,说:“不行,我还是要到他宿舍去等他,守株待兔地等他回来。”
祁原送彭伊叶到门前,说:“不要着急,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哦对了,我与美都沟通了一下,他们对咱们出让公司的方案非常感兴趣。”
彭伊叶摆摆手,回答说:“好,见到于垚,我一定把这好消息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