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景江从门里出来,祁母在后面送他,嘴里不住地谢着:“你看看,又让你送一趟煤气罐,你受累了,没耽误你事吧?”
彭景江下着楼说:“大娘进屋吧,这点事捎带手就干了,有什么大活给我留着,过两天我再来。”
走出门洞,彭景江上了自己的小货车,朝楼上看了一眼,祁母在阳台上向他招手,他按了下喇叭,驶出小区。在一个小型超市门前,彭景江停下车,买了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掏出手机,拨了祁丹办公室电话,等了一会儿没人接,又拨通了祁丹的手机,响了两声,祁丹在那头“喂,彭老弟……”
彭景江马上展颜高兴地说:“哎祁姐,我打你座机你不在,你现在在哪儿?”
祁丹的声音传来:“我昨天来省城参加一个商业旧城区改造现场会,现在正在参观呢。”
彭景江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祁丹回答:“下午完事,我坐晚车回去。”
彭景江突然一个临时决定:“祁姐,你忙你的,我现在就去省城接你,你等我电话。”没等祁丹说出不同意,彭景江已挂了手机,上车看了看油量表,决定在去的途中加油。
祁丹挎着包站在一个路牌下等待,她不时地看下表,然后向来车的方向眺望。
忽然,她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回身一看,彭景江的车停在辅车道上,彭景江探出头笑眯眯地向她招手。她连忙穿过树丛墙,躲避着出租车和自行车,绕到右手边上了驾驶室。
彭景江边启动车边问:“等急了吧?”
祁丹把包放在腿上,理了理滑到额边的头发,说:“急倒不急,就怕你找不到这里。”
彭景江笑笑说:“我打工、搞建筑、送菜,省城也让我跑了个遍,没有不知道的地方。”说着,从身边拎出一个塑料袋递给祁丹,“饿了吧,这是给你买的,趁热吃吧。”
祁丹打开一看,是刚出锅的烧麦,里面还有蘸料和一次性的筷子。祁丹心里涌过一股暖流,为了掩饰自己,她问彭景江:“那你吃了吗?”
彭景江目视前方说:“我吃过了,一人一屉,这是你的那份。”
祁丹夹起烧麦蘸着蘸料,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品味,感觉别有一番滋味在里边。
出了城区,路上的车一下子变少了,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彭景江打开车灯,活动活动腰身,突然没头没脑地问祁丹:“祁姐,你怎么看我?”
祁丹一愣,看了彭景江一眼,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无厘头的问题?”
彭景江说:“我很少和女人接触,你是我接触最多的一个,我想知道你对我的看法。”
祁丹沉静了一会儿,问:“这很重要吗?”
彭景江郑重地点点头。
祁丹又问:“想听实话吗?”
彭景江回答:“当然,你说的每句话对我都很重要。”
祁丹思索着说:“开始,我很反感你,认为你就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鲁莽男人,只想一次性打发了你。可一次次的接触之后,你逐渐改变了我的看法,你缺点很多,但也有许多优秀的品质,综合说来,你是一个有故事、有特质、有男人味的男人。”
彭景江高兴地按了两下喇叭,说:“有你这个评价,我就自信了。”顿了一下,他又说:“祁姐,你想不想听听我对你的看法?”
祁丹歪头俏皮地一笑:“好哇,我还真不知道在男人眼里,我是个什么形象。”
彭景江清了清嗓子,掩饰着有些加剧的心跳,说:“我出来闯荡时,父亲就对我说,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里,女人是毒蛇,是祸水,千万沾不得。为了妻女父母,我认可父亲的教诲。然而,自打遇到了你,就彻底颠覆了我对女人的看法。你大度坦荡,让人感动;你美丽端庄,让人情动;你冷艳稳重,让人心动;你高而不傲让人仰慕敬佩。在男女之间,本应是男的付出,女的索取,而你我之间,却恰恰相反,你无私的付出,让我一次次度过难关,你是我的贵人,是我心中的女神!”
祁丹“扑哧”一笑:“你这些词都是从哪儿抄的,说的是我吗?”
彭景江认真地辩解:“这词都是我查词典找出来的,因为反复地想和查找,确实熟悉的都背下来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让男人甘愿拜其裙下的女人!”
祁丹半天没说话,她不敢再接续这个话题。她想了一下,问:“你不惜代价地那么想赚钱,那赚钱后你最想干什么?”
彭景江想了半天,回答说:“以前挣钱是为了养家糊口,到后来不再为生计犯难时,赚钱的目的就变成了要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能够让亲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你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怎样回答你。”
祁丹说:“无论你抱着什么目的,如果说真到有钱的那一天,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培养孩子,让她有出息,成为社会的有用之才。”
彭景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你也是女儿,你说说你怎样培养她。”
祁丹说:“我女儿性格外向,活泼好动,我想顺着她的兴趣出发,但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送到外面去,初步计划是去美国,让她见见世面,然后让她自己决定未来的方向。”
彭景江说:“我女儿很快也要上小学了,而且比较内向,你说她的下一步应该怎样培养?”
祁丹笑笑说:“这是百年大计的事,别人是不敢妄加断论的。”
彭景江诚恳地说:“我是一个粗人,这事还真没有想过,就是想也不知道怎样想,你是大知识分子,又有学问,更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你现在不说,到时候我也要找你,你就负起责任好啦。”
祁丹说:“责任倒不敢,为了你的信任,我的建议是,如果你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有了培育她的条件,让她接替你的未来,就要提早准备,给她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如有可能,把她送到英国读书,在那里学成回来,她会继承你的事业,或是替你完成你的夙愿。”
彭景江疑惑地问:“为什么你女儿去的是美国,而我女儿要去英国呢?”
祁丹认真地回答:“英国教育的最大特点就是不娇宠、不溺爱,管理严格。他们注重培养孩子认识和把握生活的能力,注重团队意识和自我控制的培养,这样长大的孩子具有奋斗精神和责任心,可以成为出色的管理人才。”
彭景江把手在方向盘上一拍,说:“行,你的话给了我奋斗的动力,我就照你说的去做!”
祁丹说:“现在还早,不过我不反对你努力成为一个有奋斗目标和远大志向的人!”
彭景江刚想要说什么,突然“嘭”地一声,车身晃了一下,车头就要向路边拐去。彭景江一个紧急打舵,死死地踩住刹车,在刺耳的尖利声中,小货车前冲一下,歪歪地停了下来。彭景江跳下车一看,右后轮的车带爆胎,瘪瘪地泄了气。
祁丹也下来了,皎月般的脸这会儿显得更白了,她声音有些发颤地问:“这是怎的了?怎么会这样呢?真是吓死了!”
彭景江挠了一下头,略显镇定地一笑:“爆了个胎,小问题,没事!”
祁丹仍有些疑虑:“这平平的道,怎么会爆胎呢?”
彭景江用脚踢了踢瘪下去的轮胎,说:“这也怨我,这胎补了几个地方,早该换了,就想省几个钱,寻思能多挺几天是几天。可能是压上小石子了,唉,本来想让你能早点回家,这下反而耽误你回家了。”
祁丹说:“我倒没什么,可你这车怎办呢?”
“卸下来,找地方补上。”说着,彭景江来到驾驶室,打开双闪,掀开座椅,从工具箱里拿出千斤顶、扳子等工具,就干了起来,不一会就满头大汗地把轮胎卸下来。
彭景江擦着汗,见一个人骑着摩托车过来,就喊着问:“师傅,哪里有粘轮胎的地方?”
骑摩托车的人把车停下来,一脚撑地,看了彭景江一眼,说:“前面三里地有个修车的。”
彭景江说声“谢谢啊”,骑摩托车的人加大油门开走了。
彭景江对祁丹说:“我去补胎,要不你到驾驶室里休息一下。”
祁丹说:“这黑灯瞎火地我一个人在车上害怕,我还是跟你去吧。”
彭景江说:“路挺远的,你能行吗?”
祁丹说:“总比一个人在这呆着强,没事,走吧。”
彭景江把仪表盘上的手袋交给祁丹,锁上车门,推起轮胎,说:“那好,咱们走吧。”
祁丹不放心地问:“这车没事吧?”
彭景江笑着回答:“除了手袋里有点钱,车也开不走,其他的没人偷。”
彭景江边推着轮胎边说:“天黑,不安全,你在我里面靠路边走。”
祁丹说:“我在你后边,你也靠边点。”
彭景江推了几步,停下来说:“你还是走前头吧,有我在后头,你就不害怕了。”
祁丹紧走几步,来到前面,见彭景江哈腰推轮胎费劲的样子,说:“我帮不了你什么忙,还成为你的累赘,真不好意思。”
彭景江抬手擦了一下汗,说:“瞧你说的,有你在身边我就高兴,我得感谢这轮胎给我们创造的条件!”
祁丹一笑:“都啥时候了,你还这么贫!”
说说笑笑间,他们来到一处平房前。这平方被一分为二,一半门前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汽车修理,牌子下面吊着一个轮胎。另一半是一个饭店,挂着红红的幌子。饭店还开着,屋里的灯还亮着。而修理部的两扇大铁门黑黢黢地紧闭着。
彭景江把轮胎就地放倒,擦着汗进了饭店,祁丹也随他走了进去。
彭景江进门就问:“请问修理店的老板在不在?”
靠柜台边的一个正在喝酒的圆头圆脑的汉子抬头问:“你们是吃饭呀还是修车?”
彭景江回答:“我们车的轮胎爆了,想补补胎。”
那汉子喝了一大口酒,用筷子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着花生米,嚼着说:“吃饭就坐下,补胎明儿说。”
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笑着对彭景江和祁丹说:“你们二位先坐下点菜,你们吃着,我让老板一会儿亲自给你们补胎。”
祁丹上前一步,说:“老板,我们刚吃过饭,着急赶路,就给我们补了吧。”
那汉子醉眼朦胧地说:“不吃饭就免了,干活的都下班走了。”
祁丹指着中年妇女说:“刚才这位老板娘不是说老板您能亲自干吗?”
“我亲自干?行啊,我手艺好那也贵,拿五十块钱吧!”
彭景江跨前一步,大声说:“这补胎就十几元钱的事,你怎么……”
祁丹一下子把彭景江挡在身后,从挎包里掏出钱包,抽出五十元放到桌子上,说:“那就辛苦老板了,给我们快点补好。”
中年妇女把钱拿起装到兜里,说:“你们坐下喝点水,老板马上就干,一会儿就好。”说着,给那汉子丢个眼色,那汉子站起身把杯中的酒喝干,掏出钥匙走出门去。
彭景江小声对祁丹说:“就是花钱也不用你的呀,我那手袋里有。”
祁丹一摆手,说:“别分得那么清,能把车胎补好就行了。”
彭景江说:“那你在这歇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在小货车尾部,彭景江边拧着螺丝边玩笑地对站在身边的祁丹说:“祁姐,本来你那五万元的人情我还不知怎么还呢,这回又加上五十元,你这不是让我负债累累吗?”
祁丹轻松地说:“还不上就先不还,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没有就算了,这不就可以轻松了嘛。”
彭景江拧完最后一个螺丝,站起身说:“不,那可不行,一定要还,而且我要用自己的努力,十倍、百倍地偿还!”
祁丹一笑:“那好,你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我可当真喽!”
“你就看着吧,”彭景江把手一挥,“走,上车!”
小货车重又充满了活力,被灯光牵引着,在夜幕中撒欢地奔跑着。彭景江也忘记了刚才的不悦,嘴里吹着口哨,手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身体也在韵律中不停地扭动。
祁丹被彭景江的情绪感染着,含笑看着他的表演,不知不觉地又从脸上慢慢移到了把着方向盘的手上。她心里不禁怦然一动,他那一手一个的大戒指,是那么的夺目耀眼。或许,这夸张的戒指,在有些女人看来具有暴发户的炫耀和张扬,是一种诱惑和吸引,而对另一种女人来说,却会引发极大的反感和排斥,自己恰恰属于这第二种人。然而,让祁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明晃晃的大戒指怎么就成了吸引她的勋章,成为她在心里界定眼前这个男人是个行侠仗义、粗犷刚毅男人的符号了呢?她不经意间已在心里对这个男人有了微妙的感觉,并且把他划入到自己的领域和范围,心甘情愿地想为他做些什么,哪怕是超常的付出或是理性的越界,她也会为他放宽底线。她就像不认识自己似的暗自疑问,你是不是有些疯了,你还是以前的那个谨言慎行的祁丹吗?她运用多种解答方式,仍无法给出一个令自己认可的确切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