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阴惨惨的,昨夜开始的滂沱大雨还未停歇,雨幕从天到地,密集地落下,世界被浇灌得没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东风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一个普通的四人病房里,晚子愿小心地把温度刚好的小米粥送到妈妈晚晴的嘴里。
昔日美丽大方,迷倒一众青年才俊的晚晴再也没有当初的风姿,岁月没有带走她的美貌,但作为尿毒症患者,她全身浮肿,眼睛几乎睁不开,四肢肿胀,身材走形,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喂了一会儿,晚子愿小声地问了一句:“妈,还吃吗?”
昏昏沉沉的晚晴抬了抬眼皮,没有做声。
这时,晚子愿的手机响了,她放下碗,接起来嗯了几声,就跑下楼去。
不一会儿,她在医院门口看到弟弟晚子望,浑身湿透,身体发着抖,手边连伞都没有。
她心里一紧,奔过去:“子望,你从学校来的?怎么没打伞就过来了?”
晚子望稚嫩的脸上带着一种和年龄不相符的哀痛和绝望,他仰起脸,颤抖着说道:“姐,我昨天终于找到爸爸的地址了,我在他家别墅外面等了一天,后来就下雨了,我就在雨里等,可他还是不肯见我,我也没能借到钱。”
“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去求他吗?”晚子愿的语气陡然凌厉起来,但看到弟弟疲惫的脸,她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温柔平静,轻轻咬了一下唇,道:“不要叫他爸,我们没有爸。进来,我找毛巾给你擦擦。”
害怕妈妈发现,晚子愿就把弟弟带到一楼放射科外面的椅子上,端来热水,看着他喝下去,又用一块干净柔软的毛巾擦着弟弟头上湿漉漉的毛。
晚子望好像幼兽一般依偎着姐姐,毛巾下,他忍不住道:“姐,我还想再去试试看。”
晚子愿的动作一顿,轻轻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语气温柔地道:“别去了,连他的地址和电话,我们都要千方百计地打听,才能知道……所以,他绝对不会借钱给我们的。”
晚子望不甘心地道:“可我们好歹是他的儿女……”
晚子愿轻轻抚平弟弟翘起的头发,平静地说道:“私生子而已,这么多年,我们也该明白了。”
晚子望颓然地垂下头。
他们姐弟,一出生就没有父亲,随母亲晚晴的姓氏起名,全靠她一手拉扯大。
后来他们大了,偶然听到妈妈的自言自语,才知道父亲原来就是电视上出现过的金皇珠宝掌门人韩东启,一位家财万贯,站在中国珠宝奢侈品潮流之巅的时尚教父。
可他们并没有因此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因为他们不过是韩东启一夜风流的产物。
他们的母亲晚晴那时是地质大学的高材生,刚毕业就加入金皇珠宝,成为一名珠宝鉴定师。年轻时的她气质清纯,容貌天真若二八少女,引得一群条件不错的青年男子纷纷追求。但晚晴洁身自守,没有答应任何人的求欢,一直过着保守的独居生活。
直到韩东启走进了她的生活。
当时,韩东启还是钻石王老五,成熟男人的魅力和无微不至的呵护让晚晴沦陷了,原以为是一份甜蜜的交往,很可能一路走向婚姻。可谁知,韩东启在破了她的身子,享受过,玩弄过后,就暴露了真面目,对她弃之如履,转而另寻新欢。
晚晴受不了打击,上门讨说法,骂韩东启是负心汉,悲伤愤怒的她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结果惹怒了韩东启。她不仅被开除,还被封杀。作为行业龙头老大的韩东启发话,晚晴再也不能做一名珠宝鉴定师了。
就在这时,晚晴绝望地发现,她怀孕了,还是双胞胎。
除了专业,晚晴别无所长,又因为未婚先孕,被勃然大怒的父母赶出家门,立刻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
她不肯接受父母打掉孩子的谈和条件,为了维持生计,只能白天去纺织厂做女工,晚上去家政服务公司帮人洗衣服,平时请邻居帮忙照料双胞胎,好不容易把姐弟俩拉扯大。
姐姐晚子愿,因为学费问题,读书断断续续,但仍然很争气地考上了东风师范大学。弟弟读书更好,且不曾中断学业,考上了首都医科大学。
虽然日子仍然很艰难,但生活慢慢好转了,因为一家人有了希望。等姐弟俩将来工作后,就能赚钱改善生活。结果好景不长,晚晴因为长期劳累,没有充分休息,得了绝症,而一贫如洗的小家,支付不起每月的透析费用。
但透析,是尿毒症患者延续生命的重要手段。
为了钱,晚子愿不得不接连不断地翘课,打工挣钱,最多的时候,她一天要兼职四份工,后来找到高薪的兼职,才能一天两份工。
晚子愿收起毛巾,安慰弟弟道:“钱的事,姐姐会想办法的,一定让妈每周都能做4次透析。但是,你要答应我,好好读书,别做那种等在别人家门口一整天的傻事,浪费时间。”
晚子望的眼睛湿润了:“姐,你总让我好好读书……我不想再听了,你为什么不多为自己考虑?我知道你其实也很想读书,但你总是把机会让给我!读高中的学费不够两人份的,你就让我读,自己辍学;现在缺钱了,你也不让我打工,就让我呆在学校。”
“因为好好读书才能有出息,笨蛋弟弟。你以后还要娶媳妇呢,不混出点名堂,怎么行?”晚子愿轻轻刮了下弟弟的圆润鼻头,轻笑起来。
她的弟弟和母亲长得很像,一张天使般的娃娃脸,皮肤嫩得像水豆腐。她却没能继承这好基因。
晚子望还是不满意:“姐姐光想着我讨老婆,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呀。”
闻言,晚子愿整个人都微微一顿,但脸上仍然在云淡风轻地微笑,让人看不出一丝不对劲来。
晚子望反应过来,担心地道:“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姓陶的啊,那家伙可不是好东西,他对你……对你……做出那种事情来,我可不认他当我姐夫。”
晚子愿噗嗤一笑,轻轻嗔怪道:“瞎想什么呢,我们早就分手了。”
晚子望愣愣地看着姐姐,他知道,其实姐姐娇俏的时候,平凡的五官会焕发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光彩,引人注目,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平平静静一张脸,轻轻柔柔地微笑,任由自己湮没在人群中。
他回过神来,嘟囔着:“那样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