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后的日子与以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大点的变化是他俩按揭买了一套房子。
房是墨然坚持要买的。他说订婚了,两个人在一起就算一个家了,既然是家,就应该有家的样子。房子不大,是个小小的两居室,格局很是方正,每一处面积都物尽其用。
他们都是那种不愿意向父母伸手要钱的人,所以买房的首付款是墨然和林嫣这两年的积蓄——其实主要是墨然的钱,林嫣的钱墨然没有要,但后来林嫣还是用这些钱来买家具了。
签完买房协议的那天,墨然有些抱歉地看着她:“以后我们一定会换更大的房子,现在只能先委屈你了。”
她笑着点头:“好。”
其实他也该知道,她不会在乎这些的。房子大小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是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两个人幸福就好。
和墨然在一起的日子已经很幸福了。唯一让林嫣觉得有点操心的,是房子的装修。各种装修材料要买,各种家具要挑,各种工程进度要盯。很多情侣或夫妻在装修房子时,会在装修风格或细节上有争吵,但这在他们身上倒没有出现,墨然基本听从她的意见,唯一的要求是要有两个书架可以放他的那些书。
下班后两个人都有空时,会一起去看一看新房装修的情况,有时也会跟工人交流一下他们的想法。
对于他们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两个人都还是有一些小小的憧憬的。有时候墨然会看着她笑:“咱们是四年前认识的吧。日子好快。”
是啊,四年前他和她还只是初见面的陌生人,如今他已经是她的未婚夫,她是他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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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们又一次相约去看房子时,墨然似乎有一点心不在焉,或者说有点心事重重。虽然转眼他就微笑地看着她,可林嫣觉得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虽然两个人同在燕报,但因为部门不同、职务也不同,墨然自然能够知道报社事务更多的内情。林嫣知道有很多事足可以让人烦心。
为了留下她,墨然从四川回京找马总,和李清维持得不错的关系几近破裂,崔同对他也是意见多多。如今崔同已由记者部主任升任新闻中心副主任,而李清一向是唯崔同马首是瞻的,墨然在部门的工作中就无可避免地会有来自李清、崔同方面的人为阻力。但墨然很少在林嫣面前说起,也从来不会在林嫣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
每次林嫣都是过了好久,才听到一些传言。传言从来不会空穴来风,她担心地问起时,墨然总是笑着对林嫣说:“要相信你老公的能力绝对能搞定那些麻烦的!再说,知道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干嘛?我可不想让你每天愁眉苦脸的为我担心。”
林嫣知道他说得对,她也相信他的能力。后来墨然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果真又恢复了和李清之间的关系,至少李清和他不会因为部门的事情而处处针锋相对了。和崔同之间,墨然也技巧地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和谐,一切以时政新闻部的工作为重。
墨然从来不告诉林嫣这些。在林嫣面前,他永远都是那幅淡定从容的样子,你绝对猜不出他经历了什么。
所以林嫣想,能让墨然在她面前有些心事重重的,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林嫣再三地追问,任性地非要他说。墨然这才告诉她,自崔同担任新闻中心副主任以来,徐凌风和他就不怎么对付,如今关系已经恶化得厉害,两人的不和已几近公开化。
崔同和徐凌风的工作时间是轮班制,每人轮值五天。如是乎,徐凌风上班时策划的专题或做出的什么决定,一到崔同上班时,他就要提出决然不同的反对意见,甚至对徐凌风的决定大加批评。
徐凌风的处事方式是对事不对人。他绝不会故意去针对崔同,如果崔同所做的专题或决定确实有价值、有道理,他会贯彻不误,可如果他认为崔同看法不合理,便会置之不理。
尽管徐凌风始终保持君子风度,但架不住崔同大事小事都要针对他,处处让他下不来台,徐凌风已经有些恼火了。奈何崔同还有一个让人很不齿的无耻习惯:经常去几个老总面前打小报告。
徐凌风那么一个行事磊落的人,自然受不了这样的暗箭。于是徐凌风也开始公开还击,两个人的不和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这种不和也已逐渐影响到中心正常的工作。
新闻中心每个部门的主任、副主任以及中心的所有编辑们,都异常为难。徐凌风确定好的选题思路,到了崔同值班时,就要全部更改,按照他的思路来。
有时候,选题已经布置给记者采访了,甚至即将完成,但却要按照崔同的意思来重新调整思路、布置采访内容。
如果编辑或主任们有异议,崔同就会大发脾气,甚至暗地里给他们穿小鞋。趁着每周一的全体中层会,崔同会毫不留情地批评这些编辑的版面怎么怎么有问题,揪着一个小错大而化之。
这种事情徐凌风做不出来,所以当更多的编辑们选择按照崔同的意思去做时,徐凌风无可奈何。
崔同上任后,另一个让徐凌风和众多部门领导难以忍受的,就是毙稿问题。
不可避免的,有些稿子尤其是社会新闻部、深度新闻部的舆论监督类的稿子,会因为某些原因被毙掉。徐凌风值班时,韩正和蒋方中会去找他争取,徐凌风也会帮着向值班的老总争取,很多原定要毙掉的稿子最终得以顶住压力见报。
但到了崔同值班时,他压根不会理会任何人,直接一句“老总说了毙掉,你不要让我难做”就堵住所有人的口。
那天下午新闻中心的中层会议上,因为一篇稿子,深度新闻部主任廖世平与崔同大吵了一架。深度部一个记者费时近两个月采访的一篇稿子,原来安排是两个版,但上周要刊发时被崔同认为过于敏感,临时撤下不发。
廖世平沟通无果,大怒之下,在中层会上公开质问崔同。
这样的类似遭遇在社会新闻部也有不少,因此蒋方中、韩正都站在了廖世平这边,首先加入了声讨崔同的队伍。墨然等几个人则是就事论事,认为此事确实是崔同不对。
岂料这一来就激怒了崔同。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问题,甚至撕破脸脸般对徐凌风进行人身攻击,说徐凌风拉帮结派,刚愎自用等等。稍微明白点个中情况的,就会知道他这种说法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最终他们在会上闹得不欢而散,崔同摔门而出。
徐凌风说他打算找个时机去找报社的老总们好好聊聊,把崔同的所有行径以及可能对报社造成的危害都说清楚,必须把崔同从新闻中心副主任的职位上调走。他厌恶极了这种窝里斗,更不屑于做暗中勾当,所以干脆明着来解决。
他说,如果任由崔同肆意妄为,只会给报社新闻中心带来极坏的影响。所以他必须要让这一切终结。
蒋方中和墨然认为应该慎重。他们的意思是崔同现在是老马跟前的红人,这样公开的找老总,要求老总调走崔同不一定有用。如果和各个老总聊完,老马不处理崔同或只是给一个无关痛痒的处理,徐凌风这边反而会很被动。
几个人都认为徐凌风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隐忍,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出击。
可是徐凌风说他受够了。他说从来没有干活干得这么窝囊过,一定要明刀明枪的跟崔同来一场,哪怕输了也在所不惜。
墨然的心事重重,就是为了徐凌风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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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输了会怎么样?”林嫣问。
“也许凌风会辞职。”墨然说,如果是这样,那对于报社、对于新闻中心来说损失会更大。
徐凌风是一个从业十余年的老新闻人。他从燕报一名最普通的记者干起,一步步走到报社新闻中心主任的位子,凭的就是过硬的新闻业务素养和无可挑剔的工作业绩。新闻中心许多人,包括一些主任、副主任,可以说都是徐凌风一手培养出来的。如果他离开,直接影响是报社有损失,可间接的,伤的是新闻中心所有人的工作热情。
更重要的,谁都知道崔同是个小人,如果作为新闻中心主任的徐凌风,在老总们的眼里都对抗不过崔同,可想而知以后还有谁会真的为了新闻付出全力,还有谁会为了新闻去据理力争。徐凌风如果走了,崔同一手遮天,带来的只会是更恶劣的影响。
林嫣听完了,也觉得有些难受。看见她的情绪也低落起来,墨然反而不皱眉了:“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林嫣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就被转移了。
“我怎么会去时政新闻部做副主任的,你不想知道吗?”
“怎么去的啊?”这一点林嫣是很好奇。当时他在深度新闻部做得好好的,突然就被调到了时政新闻部。不过他这一去,可算帮了她大忙,她一天到晚被李清折磨得要死要活的日子终于算到头了。
“时政新闻部的业务水平一直平平,老马不太满意,跟凌风说要给李清配个副手。中层会上时,方中和韩正都推荐了我。崔同也推荐了另一个人,但后来凌风综合考察后选定了我,汇报到老马那里,很快就定了。老实说我当时很不想去。我更喜欢采访、更喜欢做调查报道。再加上世平也特别不希望我走,所以我跟凌风说我要考虑考虑。”
“那你怎么后来就去了呢?”
墨然看她一眼:“因为遇到你了啊!”
林嫣有点懵了,“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墨然慢悠悠地继续说下去:“是谁在下大雪的晚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啊?是谁告诉我李清怎么怎么欺负她的啊?是谁说她都快被李清折磨得不想做记者了啊?那天凌风值晚班,我可是跟他约好去找他的。我可是想了几天才想出拒绝他的理由的。谁知道在单位附近遇上你,你又哭得那么伤心,我的计划就这样被彻底打乱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天晚上她会巧遇墨然。
怪不得,听到她委屈至极的哭诉,墨然那么肯定地对她说:“你放心,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的。”原来他说这句话时,就已经决定要接受这个职务。
怪不得,墨然来了后,李清就再不挑她的毛病,再不针对她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