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就这样搬进了墨然的家。
刚开始的一段日子,林嫣很有些不习惯。有时候早上醒来,她蓬头散发、睡眼惺忪地穿着睡衣出来,看到正在厨房忙碌的墨然,才会惊觉原来家里有个男生,原来自己是在墨然的家中。
有时候半夜出来上厕所,她忍不住悄悄瞥一眼客厅。沙发床虽然还算宽大,但是墨然那么大的个儿睡在沙发床上,还是有些憋屈。她很有些歉意。
林嫣犹豫着要不要叫墨然睡到床上来。他们本来就是男女朋友,就算睡在一张床上也没人会说什么,而且也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但她只是犹豫着。
直到墨然得了一场重感冒。说起来,他感冒也是因为林嫣导致的。那天已经很晚了,两人都已睡下了,林嫣突然想起洗衣机里洗的衣服没有晾,放一晚上衣服该变味了。
她于是又爬起来把衣服晾了。阳台和客厅是相通的,晾完衣服进来的时候,林嫣忘了关上阳台的门。
那天夜里下着小雨,晚上很有些寒意。墨然就这样被带着寒意的风吹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来时,他的鼻音就重得不行。
林嫣好是内疚。连着两晚躺在床上,听着墨然刻意压低的咳嗽声、不停揪鼻涕的声音,林嫣再也不忍心让他在沙发床上睡了。
她穿了睡衣跑出去,小声地说让他到房里来睡。墨然起初有些惊讶:“你是说咱们俩换个地方睡?这样你可很不方便的。”
“你,和我一起,都睡房里。”她鼓足勇气终于说了出来,脸上有些发烧,羞得不敢看墨然。
墨然怔了一下,继而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一丝调皮的笑意:“你不怕我欺负你?”
林嫣跺跺脚:“不怕!”
说完她再不理会墨然,抱着他的被子就进了房间。墨然跟着她走进来时,脸上还带着那样一丝调皮的笑。
两个人一人一床被子,泾渭分明地睡了。关了灯躺在床上时,林嫣拽着被窝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墨然会有什么举动。
可是墨然乖乖地躺着,好半天都没有动静。因为重感冒,他的鼻息有些重,但气息很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翻了个身转向墨然那边,嗅到墨然清新的男生气息。墨然的睡相很好看很安静。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她在暗夜里看着他的侧脸,也安心地睡了。
天亮的时候,林嫣一睁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滚到了墨然的怀里,头不知什么时候还枕到了他的手臂上。
墨然也醒了,又带着那丝让人心神不宁的笑意看着她。但他最终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什么都没有做。林嫣羞得满脸通红,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后来天越来越冷的晚上,林嫣又好几次在迷糊中滚进了他温暖的怀里。并非林嫣故意,实在是墨然的被窝太暖和,睡着睡着林嫣就追着那片暖意去了。
墨然搂着她时,林嫣能感受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能感受到他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墨然说他并非坐怀不乱的君子。可是他不希望林嫣心里有一丁点不情愿。所以他愿意等待。
他等得够久了。林嫣不想让他再等下去了。
终于有一天,当他们再一次同床共枕时,她把头埋进墨然的怀里,红了脸,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你——其实不用等的。”
她羞涩地低垂着头。回答她的是无声的温柔的吻,带着清新的男生气息。那一晚,尽管墨然温柔得不能再温柔,可林嫣却还是疼得要命,冷汗沿着额头流下来汗湿了头发。
原来第一次竟然会这么痛。
后来林嫣忍不住想,是不是就因为这种痛,一个女孩在以后才会对给与她这种痛的男人更加念念在心?
从这之后,林嫣和墨然之间愈发地亲密无间起来。两人以前每天就有很多话说,现在更是有说不完的话,几乎无话不聊。林嫣也放下了找房的念头,安安心心地在墨然家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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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然对林嫣的好,更多的是细微处的、无声的好,很用心很用心的那种好。
也许是以前饮食结构单调的原因,林嫣来北京后总是容易口腔溃疡。跟墨然在一起后,食物种类丰富了不少,虽然口腔溃疡的频率低了些,但还是会犯。
一溃疡,吃药都没有用,只能等着那块溃疡的地方自己恢复,总要挨过最疼的三四天,才会慢慢好起来。
墨然说他知道一个偏方,就是把鸡蛋煮熟后,用鸡蛋上那层薄薄的白膜覆盖在溃疡处,就不会那么疼了。
他每天晚上给林嫣煮一个鸡蛋,耐心地把剥掉鸡蛋壳,尽量不破坏掉那层白白的薄薄的白膜,再轻轻地、慢慢的把那层白膜接下来——他捧着那颗鸡蛋剥皮时谨慎小心的样子,就像捧着奇珍异宝似的。
刚开始白膜总是随着蛋壳被剥掉,他并不气恼,又会去煮第二个鸡蛋,又是那样耐心地剥壳。到后来,墨然已经能够很熟练的揭下一个鸡蛋完整的白膜。林嫣张着嘴巴,指给他看是哪个地方疼痛,他找到那个溃疡的地方,小心的撕下一片白膜,覆盖到溃疡处。
又有一次林嫣说起北京的韭菜,在这里买到的韭菜都像草一样肥大,而且一点都不好吃。
“我们老家的韭菜可细了,要是能吃到家乡的野韭该多好啊。”她向墨然讲起小时候三月三去地里挖野韭、挖荠菜花的趣事,满眼里都是对回忆的向往。
有次墨然休完年假从家里回来时,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外,还带了一小袋灰白的草根之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林嫣很好奇。
“过些天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地笑笑。
墨然找来了花盆,把这些草根种在花盆里。过了没多久,这些草根竟然发芽了。它们翠绿翠绿的,纤细可人,猛一看像小草,可是仔细闻来,却带着野韭菜的清香。
“是野韭!”林嫣欣喜地回头望着他说。
“嗯。”他说,“韭菜容易成活,所以我让我爸挖了一点根带了过来。”
一个多月后,林嫣收割了这些韭菜,和墨然一起把它们摘洗干净。墨然把它们做成了一道香喷喷的韭菜摊鸡蛋。
单位里的人现在早就知道了墨然和她的关系。林嫣也不再避讳在单位和墨然同出同进。
蒋方中有一次碰见他俩还说,当时他凭第一印象觉得几个新人里林嫣看起来最是温柔安静,所以才把林嫣分给墨然带,就是怕又来一个倒追墨然的人。
他对墨然说:“哪想到林嫣没追你,你倒不声不响地追到了林嫣。你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对林嫣动的心?”
墨然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林嫣后来也问过墨然:为什么会喜欢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墨然还是笑笑,不回答她的问题。她追问得急了,墨然就说,他也不知道,记不清了。也许是从批评她的稿子时她从来不争辩只会哭开始,也许是每次和他一起出去采访她都可怜巴巴地努力找话说开始,也许是把她从煤气中毒的昏迷里叫醒开始,也许是大雪那天晚上,她在漫天大雪里抬起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望着他开始……
林嫣听着听着就不说话了。她想,好像墨然说到的每个场合,都是她很糗、很难堪的场合……
可是如果连一个人最难堪的时候也喜欢,是不是说明是最真的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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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她也会问墨然:“为什么你总是冷冷的,那么惜字如金?”墨然很无辜的样子:“我跟你说话少么?”
林嫣偏着头想一想:“嗯,好像不少。那你为什么总是不爱笑?”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少么?”
林嫣再想想,好像也不少。她不肯罢休:“可是以前跟着你一起去采访时,你对我多么冷漠,简直无视我的存在!”
他笑了:“那时跟你没那么熟啊。在不熟的人或者不想说话的人面前,我天生自带防护功能,这种冷漠的表象可以省掉很多麻烦呢。”
“什么麻烦啊?”她傻傻地问。
墨然逗她:“烂桃花啊!”
林嫣当时还真信了,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哦。”
墨然就看着她,呵呵地笑。
偶尔她也会逗墨然:“你有多爱我啊?”正在看书的墨然瞅她一眼,一脸“怎么连你也问这种无聊问题”的神情。
可是她不理会,撒娇般地问他:“说嘛。我想听。”
墨然就是这样,无论她问多无聊的问题,说多无聊的话,做多无聊的事情,墨然总是无从抗拒似的,没一会儿就乖乖回答她的无聊问题,听她说无聊的话,陪她一起做那些无聊的事情。
于是他抗争了一会儿,终于说:“一点点。”
“怎么会只有一点点啊?”她以为会说很爱很爱。
“嗯,就只有一点点。”他故作认真地点点头。
“一点点是多少?”
他伸出小手指头,指着最上面一截:“一点点就是这么多。”
林嫣不干了,捏起拳头捶着他的胸膛,“才这么点!才这么点!”
他一脸无奈,照旧用那种看一个不懂事小孩的宠溺眼神看着她:“傻丫头。用你的脑袋想一想啊,怎么可能。”
他的那种宠溺至极的眼神,有时候会让林嫣生出一种感觉,就是无论她做出什么天大的错事来,只要她拽着墨然的衣服撒撒娇,再不然哭着求求他,他一定会忍不住搂她在怀中,什么事情都会原谅她。
可是也许,那只是她的错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