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就像个大戏台，每天上演着不同的故事，形色各异的人物纷纷登场而来，说着自己的台词，演绎着自己的人生，酒足饭饱后飘掠而去，只剩些残羹剩饭作为他们来过的痕迹。
留给孔笙印象最深的是个山东农民，每天中午十二点都会准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要碗面条，吃饭前来根大葱，蘸着酱，嚼的“嘎吱嘎吱”响。杨振东很照顾他，给他的面条会比别人多出一半。
秃头走了以后，那山东农民过来，掏出十块钱递给杨振东，说：“别找了，我给那小伙子垫上吧。”
杨振东从抽屉里取出两元，强塞到他手中，说：“俄原本就没打算要那一块半，你留着吧。”
“可不能，你们做买卖的不能吃亏。这几年我都是村里的大拇哥了，不缺这块儿八毛的，嘿嘿嘿。”说着，把钱扔在柜台上转身离去。
杨振东在背后喊了几声，那人充耳不闻。杨振东指挥孔笙：“俄还有几道菜没做，你赶紧去把钱还给他。”
孔笙应一声，走了出去。屋外阳光毒烈，只见那民工脚速飞快，他赶紧追过去，刚跑没几步，一辆桑塔纳按着喇叭向他撞来，他一侧身躲过去，正想开口咒骂，车“吱”的一声停下，孔笙一看车里那人带个大墨镜，笑的满脸肥肉乱颤，愤愤上前踢了一脚，说：“王援朝！你丫的！”
他们宿舍一共八个人，除了孔笙和老大崔兴是外省的，其余六个都是本地人。尤其王援朝活脱脱一北京流子，每日喝酒泡妞下馆子，自封绰号：京城牡丹花下鬼。开口闭口就是：“你丫的！”
王援朝“滴滴”按了几下喇叭，挥手让他过去。孔笙转眼已经寻不到那山东农民的影子，想以后再还给他算了。于是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刚坐稳，车前冷气扑面，只听到王援朝问道：“听说你丫的被思睿踢了，挺牛X啊！”
思睿是孔笙的实习公司，每天除了开会就是喊口号，没一件正经事，孔笙看不过这种掉裆流水的日子，简直磨灭了自己一腔雄心，没几天就在公司里开始指手划脚的规划，可惜没一个人听他的，最后思睿匆匆盖了个实习章，就把他撵了出来。
今日见到好友，终于抓住一个吐酸水的机会，王援朝听他唾沫星子四溅的说完后，摘下墨镜皱着眉问他：“你丫的这嘴角怎么了？”
“前两天摔了一跤。”孔笙撇下嘴，急忙岔开话题：“你这车不错呀。”
王援朝嘿嘿笑着说：“家里老爷子的，今天我去谈个录像厅，就开着出来了。”
一间几十平的录像厅在郊区至少也要五万以上，而王援朝出手阔绰，肯定规格下不了十万。这十万都够孔笙他们一家二十年的花销了，想想心情就不好，只听王援朝继续问他：“有工作了吗？要不跟我吧。”
孔笙平复下心情，拒绝道：“有了，在方鸿，一个月两千，挺不错的。”
王援朝狐疑的瞟了他一眼，低头看看手表，说：“时间来不及了，跟小爷去转一圈？”
“那你先忙吧，我和几个朋友在这吃饭，出来买盒烟。”孔笙编了个谎话急忙下车。
“嘿，你小子也开始抽烟了？”王援朝问道。
“没有，他们抽的。”说完，孔笙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王援朝说等等，然后伸手在座下掏了半天，拿出一条拆封的中华，磕出两盒递到孔笙手里：“够吗？”
孔笙没有客气，接过说够了，王援朝重新戴上墨镜，对他打个响指：“哥们儿撤了！”然后摇上车窗，急驰而去。
看王援朝离开，孔笙心里就像打破了屎盆子，臭不啦叽的，看来人跟人的差距真是天生注定的。
王援朝这人对朋友很仗义，每次都不会让他们吃亏。孔笙看看两盒中华，失落的心情稍微有些平复，心想：嘿，还不错。把中华烟揣进裤兜里，带着一丝窃喜回了饭馆，他一进门，岳冉递给他一盘溜腰花，说道：“孔笙哥，你赶紧把这个端到楼上二号包间，我算下账。”
“诶。”孔笙接过，到了包间，直接推门而入，说：“你们的腰花。”
屋里坐着七八个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划拳，纷纷有些醉意。其中一人涨着通红的脸颊呵斥道：“敲门了吗你就进来！”
听到斥责，孔笙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那人不依不饶的，说的孔笙急了，把盘子往桌上碰的一放，转身就走。挨门坐的那位起身抓住孔笙肩旁，说：“喂喂喂，别走。什么意思啊？”
那人看起来三十多了，矮胖矮胖的，孔笙低眼看他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时，从座位上站起一瘦子，走过来劝架道：“老吴，人小伙子刚毕业，别和他计较了。”
孔笙一眼认出那瘦子，正是前几天在人才市场遇见的那位招聘官，更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还记得自己。
孔笙惊喜道：“啊！你。。”
“呵呵，小伙子，伤好点了吗？”
孔笙脑子嗡的灵机一动，回答道：“好了，好了。”边从兜里掏出烟放到桌上，连称：“刚才是我错了，一点小意思。”
大三时他们宿舍的李斌为了当学生会会长就这么贿赂学校老师，被孔笙鄙视过一阵子，但他最后却如愿的当上了干部。孔笙此时脑子里全是李斌的一颦一笑，想起王援朝刚给他两盒烟，便掏了出来。
话说完后，孔笙试探性的打问道：“贵公司还缺人吗？”
瘦招聘官看看桌上的烟，拍拍他肩膀，说：“踏踏实实的，在哪都能有出息。我们今年确实招够了。”
孔笙听出他的意思，很是失望，转身离开时，被中间一人叫道：“你，回来！”声音铿锵有力。
孔笙听那人口音像日本人，转身见一白胖子拿着烟问他：“从哪里来的？”
“别人送的。”孔笙如实回答。
那人没说什么，问他：“你要，找。。“西沟土”？”
“啊？”
孔笙不明白那小鬼子说的什么玩意，只听那个瘦招聘官给他解释：“小伙子，有希望啊，老板问你是不是要找工作？”
听到询问，孔笙心里咯噔一下，连连点头，开始介绍自己。
那日本人眼珠转转，不待他说完，递过去一张名片，说道：“你，明天早上九点，来这里，报道！”虽然说的有些蹩脚，但在孔笙听来无疑是天外的梵音，幸福来的让他措手不及，心下狂喜到极点，接过名片，故作镇静的鞠了一躬，说：“小野经理，谢谢您。”
岳冉算完账后一直不见孔笙下来，不知他在做些什么，但苦于走不开，并未上楼寻他。正在忙碌时，只见孔笙蹦跳着从二楼奔下，跑到她身边，咧开嘴大笑道：“岳冉，我找到工作了！”
在孔笙讲述完过程后，岳冉很替他高兴，突然又有些失落起来：“孔笙哥，你是不是以后就不来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