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奎杜斯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论如何,在回来之前,他都是无法预料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的。如果能早先知道,他一定会带着看似纤弱内心实则坚强无比的美丽女子和他们的孩子直接远离家族的领地,只留下一封告罪书给他的父亲。
他坚信,他能履行他的诺言,若是事情没有发展到这一步的话。想到父亲那天决绝的沉稳,奎杜斯就忍不住痛苦。脑子满是爱人与父亲的面容在相互切换,两种相互对立,互不相容的责任和使命,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就在身体不堪负荷,在痛苦中昏迷下去的那刻,奎杜斯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萨斯那天的面容,“父亲。”奎杜斯竭衰的轻喊了最后一声,终于闭上了眼睛。
但是数秒钟之后,奎杜斯又猛然睁开了眼睛。一个令他不安的猜想,又立马坐直了身体,他先将蓬乱的头发拢道后脑系好,然后使劲的揉搓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和长久被泪水浸泡了的双眼。
“他早就知道了!”默想了许久之后,奎杜斯得出了这个结论。他父亲早就知晓了他在枫林镇的事。那天他表现出来的与其说是处变不惊的沉稳,倒不如说是极致失望而展现的冷漠。
那天的决定,只不过是在两个令他极度失望的儿子中,做出的一个无奈选择。
“可是?为什么是我?视家族血统为一切的父亲,为什么会选择我?与其他贵族相比,大哥的那些劣事,根本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记。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奎杜斯狠狠的抓扯着头发,得不到结果,“雨枫!小枫?”奎杜斯突然惊恐的失声道。接着如一头疯牛般冲出房间,向他父亲跑去。
看到衣衫不整,双眼通红,惊恐不定的儿子。萨斯?瓦萨比因对着厅室里的人说道:“你们先出去。”
所有人快速的走了出去,维多克在最后关上门的一刻,看着自己的弟弟深深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们两人避免的家族悲剧又无法避免的再次发生了。
午后的阳光明亮而炽烈,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照射在华美的座椅上。使得座椅上的萨斯说不出的华贵与尊严,脸上满满的祥和与凝定。
几乎是哽咽着,“你早就知道?”奎杜斯。
“嗯!在拉奥告诉我之前。”萨斯淡淡地说道,眼睛仍没有离开手里的文件。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是我?”奎杜斯。
“只能是你!儿子。只会是你。”萨斯放下手中的文件,双眼闪过一丝疲累,转头看着奎杜斯。
“在我坐上这个位置之前,除了拉奥的暴力,我所做和他相差无几。我父亲维度瑞恩?瓦萨比因,在抉择的那一刻选择了我,没有选择你们的伯父,以仁慈、谦逊所广知,众心所望的他,没有被我父亲所选择。那一天,我也像你这样发狂似的冲进这里,质问他:‘是个人,是个有双眼并且还能看见东西的人都会看见,都会知晓,维克多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这个,责任。’”萨斯说完,黯然了下去,许久才有开口道:“他说:‘我很欣慰,在面对无上的权力与巨大的财富面前,‘流月’一族从来不缺乏视之如无物的人物,瓦萨比因作为流月的传承之一,完美的继承了这一点。这正是流月一族创造了人族千年辉煌的根本。虽然它曾被遗弃许久,但是,在我们的血液里一直都涌动着他的痕迹,未曾消灭。维克多?瓦萨比因拥有着一个伟大领主的所有潜质。但是他却背负不了那份责任,我们血液里涌动着的辉煌的记忆,以及我们未来的责任,流月复兴的责任!此时此刻,他负担不了这个期望。我,你,还有我们的后辈子孙中,如你我一般坚强,狠厉,可以为了自己所爱而遗弃一切的,那种曾经让‘流月’之名光泽云裳大陆的这个血统中的强者才能负担。你们兄弟之间的爱,使得我成为在面对家族传承而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在先祖面前有着无尚的荣耀,不管你们何人继承这个位置,命运的痛苦责难都不会出现在你们两兄弟的身上。而我只是做了对家族最有利的选择。
记住!儿子!永远铭记,传承对我们而言,无比重要,无可比拟。但是你要清楚的知道,传承,不是我们的血脉,我们曾经的记忆;而是我们骨子里,血液中的责任、高贵与骄傲。’”
说着,萨斯正视这奎杜斯:“我们的高贵,我们荣耀,不是来源与我们的历史,我们的记忆,而是我们血脉里对人族文明责任。从流月破亡直到今天,很多人都已经忘却了。现在,我们再次选择肩负起这份责任!为了这份负担,甘愿付出一切,承担所有的苦难。直到流月复兴的那一天,或是..瓦萨比因消亡的那一刻!”
“你的所作所为,没有玷污这个家族一丝一毫。正是这种面对一切困难险阻都无所畏惧的坚定抉择,才是我们瓦萨比因的根本,‘流月’的真正内涵。看看我们的先祖们!想想流月的辉煌,孩子。这是你不应该逃避的无尚荣光的伟大使命!这次看似绝望的经历,将来你转过头来看,你会发现,它是那么的不值一提。你的未来还有着无数更加让你痛苦,让你绝望的体会,而你将会在这些痛苦与绝望中变得更加强大!那个女人和你的孩子不会成为家族和你的任何问题。我相信你能安排好!”说完,萨斯拍了拍奎杜斯的肩,走了出去。
奎杜斯颓丧而绝望的阴霾淡去了,貌似刚强的父亲和高贵的家族,原来有着这么他从未了解的一面。一种伟大的使命感使得他男人的尊严与千百年古老家族骨子里高贵责任,融合了。那刻骨铭心的爱恋顷刻淡了,他自己那为了爱情曾不惜与家族决裂的决心,此刻空荡荡的,他再也不能从中感受到一线激情。奎杜斯平静的走向华丽的窗前,沐浴明亮的阳光中,看着窗外美丽壮阔的世界,那一刻似乎他与这片土地融为了一体,他还能感受到无数先祖们柔和的微笑..当奎杜斯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决定接受瓦萨比因家族这份高贵的使命,继他父亲之后扛起这个重担,任何东西都将不会再左右他的心智。
想着那天自己父亲对他的那番话,已经自己做出的决定,那忽然泛起的愧疚又再次烟消云散了。
如果没有第三次西奥战争的爆发;枫,在奎杜斯的心底的那份愧疚,将会使奎杜斯排除任何阻力,将其迎归迪塔城。向苍天证明自己在家族使命之下对待曾经那份刻骨爱恋的程度。
继承了家主之位的奎杜斯,遗弃了对自己爱人的承诺,他没有再回去。而柔雨枫在镇民们责骂与鄙夷的目光中,在搬离小镇的一年后就忧郁去世了。一直对她们关注的奎杜斯忍受着巨大的愧疚与痛苦,安排了自己曾经的老管家耶特?芬霍去照顾那两岁不到的孩子,奎杜斯是痛哭流涕的哀求着耶特的帮助的,刚继承领主之位不久的他知道,虽然得到了父亲的认可,但是这样的事在表面上是绝对不能让人知晓的,它能让动摇他的权威,甚至离开领主的宝座。
奎杜斯真挚的表达了对爱人的愧疚悔恨,并誓言终有一天,那个孩子将会成为瓦萨比因家族的继承者。耶特接受了这个,于情于理,作为仆人以及从他本身的利益考虑(与杰瑟斯的竞争)他都无法拒绝的委托,于是耶特离开了瓦萨比因家,而成为了枫的爷爷。
然而,再一次的,在面对家族利益的时候,枫命运的改变,再一次被搁置了,当然受其牵连的还有那个被他称做爷爷的老管家。第三次西奥战争,摧毁了西斐南帝国在花语平原的所有势力存在。
平原上的贵族们,早在战争之前的就开始寻求自己内地的新落脚点。而作为东部三大贵族之一的谢勒伯爵,则将自己家族命运绑在了一直声誉斐然的瓦萨比因家族上。除了封地,谢勒家族的一切几乎都并入了瓦萨比因家。
一个奎杜斯再次无法承受的机会与抉择,又一次让他动摇了,在那个他和耶特约定的时刻。而这一次的抉择,使得他使得瓦萨比因的名誉和实力在整个帝国都成为了一个仅此于王族的存在。
当奎杜斯看着被卫兵赶出去的耶特时,他的心里竟然没有太大的波澜,平静的就只像有那么一阵冷冽的风吹过;曾经那令他魂牵梦绕的数年不见的儿子,也变得不再沉重。那个女人,那个孩子,那段快乐的时光,忽然一下子,就离得好远好远,远得再也无法触碰;远得再也记不起来,所有的这一切,就只剩下了漫天旋舞漫烂的枫叶。
奎杜斯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来到落地窗前。此刻风急夜谧,小湖畔旁身影已经离开,他在飘落的无边枫叶中,张开双手,欢快的离开了。奎杜斯就那么静静地立在窗边,心如止水。
“这就是命运!儿子!你,和你的兄长们以及我,我们流淌着远古‘流月’血脉家族的命运!承受它吧!用你那血液里的高贵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