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透过木格子,看到树枝都挂着冰凌,王大治在出租屋里,抽烟取暖。
四壁空空,干冷空虚,贫乏的像老女人的胸。
没有开空调。没有空调可开。
“算了,穷清高什么劲!”王大治冒出一句,被自己嘶哑的声音惊讶。
什么鸟大学,学出来的东西屁用没有。激情满怀地来到蓝鲸市,什么保险推销、网店仓库发货、快递,烂工作干了一堆。从夏天到现在,就没找到能做超过1个月的工作。
今年市场奇差,一同混在蓝鲸市的几个哥们境遇也不大好。
无一技傍身,荷包飞速见瘪,真是心慌。
决定了!今天先去菜市场老孙那里帮忙,学个杀猪宰羊,至少每天有肉吃,混到年后再重新找工作。
狠狠掐灭烟头,准备起床,王大治这才看到手背莫名其妙多了三道血痕。
深深的,乌黑的血痕。
妈的,真不该租这间老房子,什么没有就虫子多的离奇,老子的血都要被吸干了。
王大治以最快速度穿好衣裳,用冰冷的自来水洗洗脸,出门。
昏暗的走道,踩着嘎吱嘎吱的朽木楼梯,老房子年久失修,每次他都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每个月200块的租金简直就是白住,看在钱的份上忍了。
“喵呜~~~!”一声尖利的叫,一团白影从他脚下一窜。
他认得那是房东养的老白猫,今天却莫名地心里一紧。
老白平时不是这德行,只要出现,十有八九躺在木楼梯上旁若无人地舔爪子。
蓝宝石般的眼睛看着老屋形形色色的租客,来来往往。
老白猛然一跳,窜到他手上就是一下。随即一溜烟没了踪影。
王大治的手像被刀狠割一把,手背那三道血痕都被猫爪子刀开了,皮开肉绽,乌黑的伤口鲜血欲滴。
他气得不行,在走道来回找了几遍,再没看到老白。
“老疯猫,看我晚上回来怎么收拾你!”王大治大吼一句,悻悻地下楼。
二楼拐角那户露出道门缝。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他。
王大治皱紧眉头,快步走出门。
住这半年多,从没见过那人的完整长相,只知道养了只兔子,一只会自己散步回家的灰色垂耳兔。
老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只兔子。每天傍晚只要那道门响,老白就像哨兵听到了命令,立刻窜上楼梯,消失。
兔子在楼道慢悠悠遛弯的时候,老白从未出现过。
走到巷口,他回头看了看,这栋三层的民国老房子,在铅灰色的天空和淡淡的雾霾中格外阴森。
老人们总说房子影响运势,想到自己半年来遭遇种种,怎一个背字了得!
用纸裹住手上的伤口,王大治决心春节前一定搬走。
菜场离他住的地儿很近,拐个弯就到。
王大治的腿像是坠了千斤秤砣,迈不开步。
其实他和卖肉的老孙不熟,只是买过老孙两回肉。
老孙黑瘦,五十岁开外,号称飞刀孙,刀起刀落切肉全凭感觉,竟和主顾要的斤重毫厘不差。
有一次王大治排队买肉等了很久,一问才知道老孙添了孙子,帮衬的儿子回老家照顾老婆孩子去了。
王大治随口一说:“生意这么好,孙叔应该带两个徒弟。”
老孙咧嘴笑笑:“嗨,现在的年轻人谁愿意杀猪卖肉,整天油腻腻,泡妞都不易。”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王大治一咬牙,快步走向老孙的肉摊。
“小伙子,今天这么早就来买肉?今天的猪蹄特价,红烧绝对好吃!”
老孙围着大围裙,一边招呼王大治,一边手里咚咚地剁着排骨。
王大治吸了口气:”孙叔,你还缺帮手吗?“
老孙停下手中的大板刀,有些惊讶:”缺啊,怎么,你这大学生愿意干这个?“
王大治笑笑:”大学生不值钱,甭管这个,孙叔,我愿意给你帮帮忙到春节,咋样?“
老孙眼睛一亮:”好啊!孙叔管饭,每月给你3500块底薪,加奖金!你看成不?“
这工资水平在蓝鲸市不算低,离春节还有俩个月,怎么着来回车费、给爸妈买礼物也够了。
王大治有些感激:”孙叔,谢谢你!“
老孙扔过来一条崭新的塑料围裙,大笑:”哈哈大学生,孙叔谢谢你才是。节前包饺子腌香肠的人特多,俺老孙真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王大治麻利地将围裙系上:”孙叔,有什么活你就交代吧。“
老孙指着案头的一堆猪骨:”先把这堆排骨给斩了!“
”好嘞!“王大治操起大板刀,咚咚地剁了几下,突然想起一事:”孙叔,你这有口罩吗?“
老孙笑着摇摇头:”刚当杀猪倌,面子拉不下是吧?“递过来一个脏兮兮的棉口罩。
王大治的脸有点红,戴上口罩,一股肉腥味钻进鼻孔。
举起刀,竟有种心跳加速的快感。
狠狠剁下,猪骨头被裂成一节一节,王大治心里畅快无比。
咚咚锵锵一阵剁,30斤排骨飞速剁好。
老孙有些吃惊,喊着他一起从冰柜里抬出片猪和一只只羊腿。
有活干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中午,老孙今天有王大治帮忙省了不少劲,心里高兴。除了叫两个大肉饭,他还用屋里的微波炉热了一大盘红烧羊肉,喊王大治吃饭。
”大学生,放开肚皮尽管吃,下班咱爷俩再弄两杯。“
”谢谢孙师傅!“王大治一个人就消灭了半盘羊肉,一抹嘴说:“孙叔,以后别喊我大学生了,喊我小王就行。”
老孙笑笑,眯着眼睛挑着牙花,看到了王大治手背的伤,突然睁大眼睛:”你这手咋弄的?“
王大治有些难为情:”疯猫抓的。“
老孙惊讶地问:”疯猫?“
王大治点点头。
老孙站起来,从铺子里的柜台取出一瓶云南白药,递给他:”拿去,别弄感染了。“
因为老孙师傅人厚道,王大治一下午都抢着干重活。
但是他最喜欢干的,是剁骨切肉。剁骨快稳准狠,切肉又快又匀,肥瘦合适。很有天赋的样子。
他发现自己剁肉的时候很有激情。
从早市到晚市,来买肉的没人不夸孙屠户收了个好徒弟。
关门收摊的时候,老孙递来张百元大钞:”大治,拿去,今天的工钱,我这里一天一结。“
王大治客气一下:”不急不急。“
老孙眉毛一竖:”拿着,记住这是基本工资。看你爱吃羊肉,这盒拿去。刚刚连襟打电话喊我,今晚没法供你吃饭。“
王大治心里一暖,夏天的时候他帮保险公司发宣传单发了半个月,连一毛钱也没看到。
无论什么时候,劳动人民最朴实。
走出菜市场,夜幕低垂,天冷,烧烤摊生意肯定火。
王大治拉下脸做了屠夫,琢磨着是不是在烧烤摊也能找份活干,年底给自己添个苹果。
还真让他找到了,帮着两条街开外的李麻子烧烤洗菜切菜。
今天一天都很顺利,只是当王大治拿着菜刀切菜的时候,把李麻子老婆吓到了。
还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