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湖里不准私人有洋船。于是,鱼老虎的洋船停泊在石房下,像一只寿终的乌龟,不动,僵硬。风浸,日晒,雨淋,外壳油漆开始脱落,斑斑点点……
春梅等水莲来识字,水莲不来。她又爬在窗子上望湖面,呆呆的,出神。“啪”一声,一块小石头飞到窗门。
“哪个?”春梅伸出头,却不见人。
“我呀。”墙角处探出个干瘦的脑壳和一只手。
“又是你,猴精。”春梅把窗户关上,不理睬。
猴精一见关了窗门,急忙说道:“哎呀春梅,你听我说……我没二心,是来报信。”
“报哪样信?”窗门又打开了。
“鱼老虎在渔洞那边捕了很多鱼,叫你去帮忙呢。”
“骗人,他捕了鱼,不回来,是到凤城镇的。”
“哄你给海妖吃。如今他那破木船还抖得起威风么?”猴精两眼发直,正正经经,说得有鼻子有眼睛。
春梅想了想说:“好吧,那我去。”
渔洞离村子有段距离。春梅顺着湖边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急走。她的身后,猴精不紧不慢,远远地跟踪,耸着肩膀,猴头缩在衣领里,贼亮的老鼠眼东张西瞧,轱辘辘转。
春梅到了渔洞,一边看一边往里走。这里绿树成荫,芦苇密布,渔沟纵横。盛夏初秋,阴雨霏霏,渔人戴笠帽,披蓑衣,处处皆见;水车吱吱,泉水潺潺,随处可听。但是,一进入深秋,气温急剧下降,很难捕到鱼。渔人足迹不至,这里就空寂,留给野鸭过冬。
春梅越往里走,芦苇越密,并不见鱼老虎的影子,心里发了毛,于是就喊,没有声音,又往里走;再喊,还是没有声音。猛然间,她想起猴精那双贼亮的老鼠眼,就怀疑,害怕,往回走。
“春梅,咋会不找呢?”前面传来一个声音,然后芦苇一摇,走出一个人,拦住去路。
“你骗人!”春梅一见是猴精,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不在,有我呢。”猴精一步一步逼近,脚踩着小径上的野草野花。
春梅往后退,急切地说:“猴精……站住,我喊人啦。”
猴精一听,果然站住,蜡黄色的脸上就多了阴险的奸笑:“我说春梅,你细皮嫩肉,长得也俏,干哪样要在一个憨拿鱼人家里做妹子?”
“我不听,外人莫来插手我的事。”春梅回答。
猴精又走近一步说道:“不是我吹,只要你和我……我保证带你去见世面。嘿,让你享福。”
春梅被猴精缠得没法,脖子硬,说不上话。这猴精,死皮赖脸,咋办?她想。
猴精以为她动心了,慢慢靠拢过来,一只猴爪搭到肩膀上,贪婪地说:“春梅,只要你答应,那条洋船还能开,问题很简单,我向表姐夫说一说就行。”
春梅倔强地抬起头,趁猴精不注意,使力一推,夺路而走。
猴精掉进渔沟,但他精灵,一下又爬上来,重新朝春梅扑去。
春梅心慌,不慎绊了一块石头,摔倒。
刚要喊“救命”,她身旁的芦苇却摇了摇,钻出一个瘦瘦的小姑娘,胆怯地喊:“爹!”
春梅爬起来,一看是水莲,眼泪就止不住。
猴精站在她一步之外,老鼠眼差点冒将出来,放着凶光,盯住水莲骂:“又是你。”一巴掌打过去,又揩揩嘴角流出的口水,一甩头,扬长而去。
水莲倒在地上,嘴唇流血,不哼。那两只童稚的眼底,渐渐生出奇异的光。她直视着爹的背景,愤然挤出一句话:“老不正经,不得好死。”
春梅扶起她,走出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