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其所应为,这样的人才是勇敢的。
——托尔斯泰
明朝初年,广东番禺一带,有一个名气非常大的恶官,他的名字叫朱亮祖。朱亮祖原来是元朝末年地方上一支地主武装的头子,他为人凶狠跋扈,投降明太祖朱元璋后,曾为明朝开国立下了不少军功。1368年,他为明军攻下广东、广西又出了不少力,因此被朱元璋封为永嘉侯,并被委任镇守广东。
朱亮祖投靠明朝后,匪性不改,依然凶悍霸道。朱元璋封了他高官,更使他不可一世。番禺一带上上下下许多官吏都非常怕他。不过,番禺县知县道同却不买他的账。
明朝初年,番禺已是广东首府。那里的土豪劣绅、地方恶势力特别凶狂。他们常常串通一气,欺压百姓。一次,有十几个恶霸合伙压价强购民间各种珠宝玉器,到外地去卖,从中牟取暴利。番禺县百姓对此恨之入骨,但又谁也不敢管。道同得知此事后,决定要认真对待这案子,于是他连日多方查问,核对事实,最后在事实确凿的情况下,下令将这伙人中为首的几个抓了起来,并给他们带上重重的枷锁,游街示众。
番禺县百姓见了,人心大快,都说道同是敢斗恶霸的清官。
可就在番禺百姓欢欣鼓舞的时候,一个令众人束手无策的消息在百姓中流传起来:大家都听说永嘉侯要插手此事,并得知永嘉侯早已报告了朝廷,朝廷很快要治道同的死罪。原来,那伙奸商恶霸见自己的人被抓,不甘心失败。于是,便带上珠宝去求永嘉侯替他们出气,这永嘉侯才来广东不久,对番禺这些大大小小恶霸,本不很熟。但他见财眼开,收了贿赂。此后便笑眯眯地对来求他的几个奸商说:“一个小小的知县,犯不上你们着这么大急,全包在我身上了。几天以后人就会放出来!”
坏消息传到道同亲友中,人们不免为道同捏了把汗。一个叫吴有治的小官吏,听说这个消息后,连夜跑了十几里路,赶到道同家中,对道同说:“永嘉侯是朝廷派的大官,此人可千万招惹不得!”可道同听了这些话后,只是微微一笑,劝亲友们放心。
几天以后,道同突然接到永嘉侯府上送来的一张请柬,让他去府上赴宴。要是在平时,道同最讨厌这些达官贵人之间的应酬,准会找个借口推辞。可这回不同,他想看看这位不可一世的永嘉侯,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傍晚,一弯月儿隐在一团浓黑的云中,星星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道同着好装,准备去朱府赴宴,一家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都揪紧了,人们无法预料要发生什么事。
朱府的深宅大院,一片灯火,来赴宴的官吏密密麻麻坐了一片,道同心想:好大的场面啊!不过叫再多的人,我道同也有胆量和你这个赃官较量一下。
“噢,道同先生到了!”道同正想着,突然听到身旁一位熟悉的声音叫他,他扭头一看,是旧时好友吴化。他向道同拱手致礼后,拉拉道同的衣角,低声说:“先生可别太耿直,今天场面不小,来的可都是些有地位的人,还有……”吴化说到这,突然把话停下来,然后目光瞥向大厅西北角,又低低接着说到:“你看,那边坐着是什么人?”道同把目光射向西北角,心中立时咯噔一下:那儿正洋洋得意地坐着番禺那几个没抓起来的奸商,他们见道同来了,一个个把目光斜向大厅上方,摆出一副得意的神情。
“噢,吴先生放心吧!”道同语调很低,但口气依然很硬。
“道知县来了,里面请!里面请!”道同和吴化正低声说着话,突然一声高叫从大厅正面传过来,原来是永嘉侯朱亮祖招呼他。朱亮祖今天打扮得特别有气派,他人在大厅中一出现,大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多了几分威势。朱亮祖今天对道同特别优厚,硬是让道同坐在自己身旁,并一再给道同让酒。
酒过三巡,朱亮祖开口了,他对道同说:“听说你抓了几个人。当然啦,有些人该惩治一下,但这几位,道先生做得有些过分了,是不是看在我朱亮祖的情面上,把人放了。”
道同听了朱亮祖的话,立时放下手中的筷子,他神态十分严肃地对永嘉侯说道:“大人要过问此事,我并不反对,可大人是朝廷重臣,镇守一方的侯爵,做事可要三思。这几个人民愤很大,我不但抓了他们,还要依法判他们的罪。大人怎么能让我放人呢?”
道同的话刚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朱亮祖把酒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知县,会有这么大胆子,敢当众顶撞他。他一捋袖子,瞪大了眼睛冲道同喊道:“喝,你的胆量不小!我是谁?我是朝廷封的永嘉侯!来人!去县衙救人!”朱亮祖说着,唤来一帮打手,吩咐一番,让他们冲县衙去了。
此时整个大厅寂然无声,人们把目光全部投向了道同,只见道同毫无惧色,他对朱亮祖说:“朱大人,我道同做事一向以国法为准绳,我是从来不畏惧权贵的!”说完,昂头退出了大厅。
后来,道同惩办恶势力依然毫不手软,没有多久,他依法把朱亮祖一位犯法的亲戚判了罪。朱亮祖恶人先告状,派专人到朝廷送奏折,诬告道同蓄意谋反,结果明太祖朱元璋信以为真,马上派特使到广东番禺杀了道同。
道同死后,番禺人民对他一直怀念在心,许多人用木头雕刻了他的肖像,供奉在家中,以表示对这位冒死斗权豪的勇士的怀念。
对于道同蓄意谋反的诬告,朱元璋也未必就信以为真,只不过是不想得罪自己的开国功臣罢了。道同为捍卫公理国法而身亡,其情可感,其人可哀!维护正义却得不到公正的待遇;鱼肉乡里、任意妄为却逍遥法外,这样的事情哪朝哪代都会有的吧。道同给人的震撼是:不为人理解,但勇敢的选择以身殉道的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