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阳光明媚的有些不真实,栖凰宫前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是个倾国的女子。女子有着细软的腰身,如流瀑般的长发,腮香肤雪,眉眼含春。她提剑啸宫,直呼栖凰宫主名讳:“水伶仃,你给我出来!”
水伶仃知道是故人到访,倒也不怠慢,披上落霞铠,带剑出迎。笨重的宫门缓缓打开,宫里宫外两人对视良久。她们身上的铠甲几乎一模一样,手中的长剑也是一模一样,只是两人的相貌与神态不同,一个英姿煞爽,一个妖艳流芳。
一个叫水伶仃,一个叫火終吟。
这两人早年被名震东离的大剑师亦是大铸剑师方圆收作关门弟子,出师之日,方圆亲自打造两副落霞铠、两把流光剑,赠与两位爱徒,期望水火两家戮力同心,为天下人做几分贡献。可正如两人姓氏一般,水与火本无法相容,在方圆门下时虽亲如姐妹,可踏入家族之门时便是世仇,适逢周王反叛,墨家王朝风雨飘摇,水门归附周王,替周王征伐天下,推翻了大墨,火门虽不喜墨天子行事,却也不愿做背主求荣之事,便退出庙堂之争,于焚血山巅傲视群雄,至此水火两门越发对立,两门若是道旁相遇,定是刀兵相向,若是涉及利益之争,则必是不死不休。天下甫定,周天子既无心江湖之远,又怕水门独大,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两家互相争斗下去。
“师姐不远千里来我栖凰城叙旧,伶仃惶恐,只不过怕是没有香茶美酒相敬,也没有温床软塌相待。”
“妹妹拔剑便是,我倒要看看你这栖凰城主何德何能,竟引得当朝太子垂青。”火終吟兰香轻吐,把一场决斗也说得柔和起来。
“哟,我当为何,原来师姐是为情所困,只怕师姐找错了人,太子周匡垂青于我,于我何干?你去找他说理,让他回心转意便是,如何要在我栖霞宫门前生事?”
火終吟闻言变了脸色,怒道:“周匡无情,你水伶仃无义,是非对错,一个一个都要算清!”
说罢火終吟飞身后退,左手运气寒锋出鞘,右手横扫剑射激芒!水伶仃拔剑相迎,两人斗在一处。
栖凰城百姓但见城东光华流转,金戈之声呛天动地,知道是有高手比试,纷纷关门闭户,怕这高人之战殃及池鱼。泉珏倒是惬意,横卧在栖霞宫顶,欣赏着两位美人相斗,手里还时不时比划两招。
比斗到了紧要之处,水伶仃翻身点出一剑,口中喝到:“弱水三千!”
“吞山血海!”火終吟也不示弱,欺身一剑劈向水伶仃。两人因反作用力双双震开,俱是狼狈不堪。她二人本就实力相当,如今红眼拼杀,最后落了个两败俱伤。
火終吟表面虽然平静,但心中很是惊异,这些年她闭关在焚血山苦练剑法,而水伶仃平日有政务分心,却依旧和她打了个平手,成长速度惊人。火終吟心下明了今日占不了任何便宜,况且又是栖凰城地界,强龙难压地头蛇,只得作罢,甩袖腾空而去。水伶仃见火終吟退走,才松了一口气,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落在栖凰宫顶瞪了一眼躺在身旁的泉珏,问道:“你可知这里只有凰鸟可栖?”
“无凤岂不孤单?”泉珏漫不经心地反问。“哎呦,卧槽!”
水伶仃一脚将泉珏踹飞,飞身回宫去了。
火終吟走后不过几天,一支富丽堂皇的车队便来到了栖凰城,当今周天子为太子与水伶仃赐婚,海内皆知,栖凰宫主怕是不久就会变成太子妃,这迎娶太子妃的仪仗由太子周匡亲子带领,遥从京都而来,可见诚意十足。车队浩浩汤汤十余里,栖凰城前,太子下车。水伶仃率城中官员跪迎,叩谢天恩。
太子周匡眉眼清秀,丰神俊朗,生得一表人才,在京都不知有多少贵族千金醉心于他,可这位替父征伐沙场的少年英雄却唯独看上了水门娇女,栖凰之主,非要娶她做太子妃不可。
水伶仃浸淫官场多年,深谙权谋诡诈之术,栖凰城位处军事重地、交通枢纽,皇帝对水家一门不放心,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给太子,既笼络了人心,又消解了栖凰城的威胁。
“栖凰城向来女子主政,若伶仃不在,何人能当此大任?”这是水伶仃谢恩起身后和太子说的第一句话,一针见血。
“天下女子何其多,不过一个城主的位置而已,莫非在城主眼中我周匡还不如那把石头做的椅子重要?”
水伶仃不答,只说:“请太子摆驾行宫,臣为太子接风。”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太子高兴至极,不觉多饮了几杯,已是微醉,水伶仃见太子不胜酒力,便招呼众卿拜退,命人伺候太子歇息。
夜已深,醉酒的太子早已睡熟,行宫里安静温暖。守卫和侍女们并未注意到,此刻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缓步走在通往太子寝宫的红毯上,悄无声息。他在太子卧榻前停下脚步,凝视薄纱后的身影良久。
大周帝国开国以来,想要谋刺周匡的人数不胜数,但真正敢动手的没几个,动了手却能靠周匡这么近还不死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况且太子周匡身经百战,年岁不过二十有四,却已是半只脚踏入聚神境界的强大星术师,寻常人等怎会是他的对手?
“你,是怎么进来的?”床榻上的人出奇地平静,声音中带着醉意与威严。
“我本就在里面,为何需要进来?只是没有出去罢了。”
“不过是个浊知境,连我的侍卫也未必能打得赢,如此糟践自己的性命,是不是太胡来了?”
“太子谬赞,草民资质愚钝,还在启蒙之境,未曾触碰浊知。”黑暗中的人向前走了几步,窗外的月光透过纸窗悠悠飘散在那人的脸上,圈出他脸庞清俊的轮廓。
太子周匡感觉很是新奇,启蒙、浊知两个境界本就相差不多,都属于刚刚踏入修习的弱者,还值得用谬赞两字?倒真的像是自己高看了对方一般。
“素闻太子好赌,草民今日前来,就是要和太子赌上一局。”
……
次日,太子遇刺重伤的消息震惊朝野,天子大怒,罢黜水伶仃栖凰城城主之位,幽闭锁妖塔。一时间栖凰城百姓唏嘘不已,水伶仃亲自督建的锁妖塔,第一个就关的是自己,世事无常,真是莫大的讽刺。
关于那夜发生的事,在东离流传出很多版本,有人说水伶仃早有反意,欲挟太子来制衡天子,奈何太子神勇,又有亢金龙星令护身,最后死里逃生;有人说太子垂涎水伶仃美色已久,醉酒后在行宫里按捺不住,做了些越轨之事,触怒了一代巾帼;更有人私下议论,周天子为了削减水门势力,收回栖凰城这个军事重地,派太子周匡远赴栖凰城,自编自演了一场苦肉之计。
虽众说纷纭,可太子周匡却从未真正解释过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夜的事情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他记得那个少年转身离开的时候对他说,我叫泉珏,白水之泉,二玉相合之珏。
水伶仃被幽禁后泉珏便离开了栖凰城,栖凰城会有新的女城主来接管,会有另一番不同于往常的作风,但这都与他无关了。空气里满是自由的味道,好忧伤的自由。泉珏摸了摸怀中的星令,他本想将它留下,可她不愿。
天下星令中的星灵皆可认主,大部分一旦认主便不可更改,即便主人消亡,星灵也不会为他人所用,主人消亡之时,便是星灵湮灭之日,只会剩下一个空的星令,只有再次注入新的星灵才能发挥效力。不过有些强大的星令并不适用于这个规则,他们是众星术师争夺的焦点,它们中的星灵永远寄存在星令之中,星令在谁的手中就会为谁所用。例如二十八星宿星令、黄道十二宫星令,还有泉珏身上的殷血星令,这些由上古便流传下来的变态级星令是不灭的存在,它们的背后是一个个惊天的传说。
前路会很艰难,但也必然会十分精彩,少年泉珏整了整衣襟,向远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