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穿成的珠帘下,一络一络的被长窗外的风扬起。
几步远处隔了六扇雕花木屏风,旁搁着一方香架,架子上摆了一个金瓷的香炉,点上了清凉的苏合香,晕开了淡淡的香味,充斥了整个闺房。
里头的花兰木桌案旁,着一身蓝轻衫的女子,静婉温和地坐在檀木椅上,单手撑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精致的小碗,端正地搁在桌案上,案子被细致雕刻上不同样的花兰纹,处处流转着细腻温婉。
案子上边,放了几盅青瓷花茶壶,和一个几许高的流沙坪,下边,一张小小的檀木椅上搁了一碗碟盘,碟子上生硬硬地摆了一把光亮的匕首,反着耀眼的光,硬是坏了这静好的氛围。
那精致的小碗内,淡淡地放眼看去,竟是有许多只的虫子在奋斗一样的厮杀着,啃咬着,愈发的强烈狠辣,倒有几分像是千军万马对战一样。女子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她等了许久,桌上的流沙也将要流尽,终是等到那碗里,只剩下最后两只虫子,片刻间就开始搏斗,白皙光洁的碗内已然是染上了很多的血色,虫舌的血液本是不多,可这般多的虫子几乎死尽,便是把碗内染得鲜艳异常。
两只小虫已是精疲力尽了,可这就像是正在战斗的战场,永远只能有一个胜者,容不得你歇息一下,否则,便像是这死去的虫子一般。
那另一虫子奋力地咬下了它的臂膀,接着乘胜追击,一并咬死了它,歇在碗里,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举手欢呼。
女子看到这,平静的面色微微地泛起了波澜,她似是笑了一般,竟是伸出手去拾起那条染满鲜血的虫子,虫子顺势咬上她的手指,吮吸她的血液,她强忍着,却像是做过多遍一般,已然是习惯了。
随后,她从案上挑了一个花青瓷茶杯来,把它放了进去,然后转头俯身拿起那把碟子里的匕首,手指伸过去,对着杯口划了指头一道口子,顿时间,殷红的血液滚滚似的冒了出来,滴滴地落进杯子里。
杯子开始染上了几滴殷红,小虫爬过去细细舔着了几滴,而后血水汩汩地流下,一滩的血液慢慢地浸过小虫,又渐渐地浸到杯口处,她这才是收回了手,手指划开,血迹顿时诡异地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她信手拾起了一根木筷,在瓷杯子中搅了搅,又拿起杯子轻轻晃了一晃,放在鼻下轻挥,闻了闻气味,然后微笑着,笑得诡异,起了身,拿起那桌案上的青瓷花茶壶,打开壶盖,慢慢地倒了下去。
随之,那沾着血迹的杯子被搁在了一旁,匕首放回了碟子里,她一并拿走,藏进礼物。半晌,她优雅地走出来,坐回椅上,拿起酒壶,轻笑着摇了摇,从袖子中拿出一纸方子,细细地平铺在桌上,取了些许,轻轻地洒在壶内,再是细心地摇了摇,最后才拿起那茶杯,试探性地斟了一杯下去,那杯子中,竟是澄清澄清的茶水一般。
习松儿浅然笑开,才是把那纸张缩回袖子里,抬眼便见那白衣男子踏着细步进来,她对他温婉一笑,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花青瓷茶杯移了开去,从椅上慢慢起身,那男子微笑着走进,扶上她的手,佯作斥责她一般地道,“松儿,才刚醒,怎的又起来了?”
“哥哥,我呆在床上无趣得紧,你又不来陪我,那就只能起来泡茶喝喝了。”她顺势挽上他,把他拉着一并坐下,娇嗔他道。
楚凉尘拂开了衣摆,静然地坐下,从案子上拿起茶壶浅浅斟了一杯,移到她面前,朝着她笑着说,“松儿,那我过来给你赔罪好不好?来,喝茶。”
“不要。”她嗔着他,举了茶壶把杯子斟了满,幽幽地说道,“这是浅淡的朝夕露水,我专门泡成的茶水,你可是要一滴不尽的喝完,这样才叫赔罪。”
“好。”楚凉尘笑着,无奈地叹了口气,答应着她,随即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放在唇边,仰头一饮而下,她紧盯着他,细细地看着,顷之,他倒放开杯子,她这才幽然地笑了起来,把杯子盖回了原地。
“哥哥。”她温婉地笑着看他,忽然伸出了手,伸向他的脖颈处,慢慢地凑过身子,凑向他,细密地柔着嗓音道了句,“成亲那日,你都未曾来,那今日,可是要补上了?”
“松儿,这几日事情太忙。”他敷衍地笑着,抬手拉开她的手臂,朝她笑笑,瞥见那忽然出现在门口的容儿,忙是松了口气,起身来,急急地问道,“容儿,何事?”
那容儿轻轻走进,弓了弓腰,道,“殿下,邢姑娘她回来了。”
浓浓的夜色下,那名唤作执生的黑衣男子搂着她跳过房顶,在一处的房顶下停了下来,立刻疏离地松开了手,一言不发地虚空托起她,缓缓地落到地面上,然后又迅速地从房顶离了开去。
她急呼着气,半躺在地上,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幸是这素鸾阁是静雅温和之地,鲜有人来,这才不叫人发觉。
她悻悻然地推开门,慢慢踏了进去,可竟是发现那浅儿依旧躺在石板上,心中猛然咯噔一下,忙是蹲下来推了推她的身子,急忙地喊她道,“浅儿,你醒醒。”
那躺在地面上的女子扭了扭身子,迷糊着眼睁开,待看清她的面容后,疑惑地唤了声,“姑娘?”
浅儿顿时醒了过来,可看见邢九堇身上的轻衫几乎被鲜血燃尽,脖子上还在不断地渗出血来,她吓了一跳,关切地问下,“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邢九堇努力微笑着扶她起来,道,“别问了,快替我换身衣裳。”
“好。”她点点头,从石板上起身,转而扶起她往内室里走去,接着从外边打了一盆的清水进去,她替她解开衣上的扣子,那脖子上的一滩血液染得妖艳,染得浅儿不忍去看,她心疼地把素布浸了浸水,先是擦拭着旁边的血迹,细心地摩擦,然后看着,不忍别过头去,轻轻地擦着那一块血。
邢九堇握紧拳头,死咬着牙,半晌,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素布,冷冷然地说道,“浅儿,去拿壶烈酒来,记住,要年代久的。”
浅儿闻声,满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随之低眉颔首,转身走出了扇门,才出去不久,却不料竟是碰到那容儿。
“浅儿,邢姑娘回来没?”那容儿跟了楚凉尘也有了许久,终是褪去了那往日柔柔弱弱的样子,成了这越王府的大婢。
“容儿姐姐,姑娘她回来了。”浅儿欠着浅浅的身,恭着声道。
容儿颔首,略微朝里间探了探头,道,“那我去禀告殿下。”语尽,她有意无意地看了浅儿一眼,然后才快步地朝外边走去。
浅儿松了一口气,迅速拿了一壶酒进了房,顺势带上门,她把酒轻轻地放在地面上,打开壶盖,浓烈的酒香飘了出来,充斥着整个空气,触到她的伤口,都不免一阵的刺痛。浅儿蹲着身,忧心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姑娘,容儿姐姐她知晓你回来了。”
邢九堇听着,愣了一愣,低声嘀咕道,“容儿是花花的贴身婢女,如今知晓,必是会去禀告了他,若他赶过来见着我这个样子,一时间难以解释。”
“浅儿,快去拿几身干净的衣裳来。”她抬眼看她,急急地道,而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拿过酒来对着唇猛烈地喝了几口,然后闭紧了眼,往身上洒下大半的酒液,“呲呲”的疼痛几乎要疼死了她,她压低着声音,握紧拳头来狠狠捶着地面,似是以此来缓解痛苦。
她迅速地穿上一身紫色的长膝裙,对着棱颜铜镜遮了遮脖颈上的那一处伤口,随后,浅儿把盆里的素布浸了浸水,迅速地擦拭着她的长发,把上边的血迹擦拭干净了去。接着,她翻了翻台子上的抽屉,拾了枝蓝玉珠凤钗来,钗紧她的长发,绾了绾发丝。
“浅儿,今日发生的事,你一句都不可以说出去。”她谨慎地回过头,一板一眼地对她说道,“若是有人问起你,那便说我今日偷跑出去玩,现在才回来,懂了吗?”
“可是姑娘,你的伤。”浅儿犹豫着,满目担忧地看向她肩口的伤势。
她急剧打断她的话,冷冷地说道,“没有可是,浅儿,你听清楚了吗?”
“是,浅儿知道了。”她深深地点了点头。
“把那衣裳拿去烧了,记住,不能被任何人看到。”邢九堇再次嘱咐她道,然后盖下铜镜,从青木椅上淡淡起身。
“嗯。”浅儿会意,立刻收起石板上的衣物,放进了里室。
片刻之后,扇木门外突然走进一个白衣男子,急急地唤着她。